文|老薛是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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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K已经失业一个月了,对此我深表同情。我们已经一个多星期不识肉味儿了。刚毕业那会儿,我们哥儿俩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有一番作为,可现如今,除了每个月要为这间潮了吧唧阴了吧唧的农民房付800元房租外,我们连喂饱自己都成了问题。
俺们俩都是苦出身,要是按刚解放那会儿的家庭成分来说,俺俩都是三代贫农,即贫下中农的意思,俺俩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是城市贫民,他是农村贫农。
自从考研失败,我就一直陷入一种癫狂状态而不能自拔。一想到在这间四面白墙的小黑屋子里备战考研我就想吐。
那时候,我像个关在监狱里的犯人,整天蓬头垢面,披着军大衣守着我那些个现在看来犹如废品的参考书,一直到饥肠辘辘,等着老K给我买饭回来。中间还要去一趟公共厕所,然后在回屋的途中给院子里那只脏狗一脚,以表示对它成天鬼叫的抗议。
老K正在找工作,不过老兄的第一份工作就幸运地遇见了骗子,在他交完1000块钱培训费,美不滋儿地在家等候上班通知时,那家公司突然石沉大海,人去楼空,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老K这才意识到他被骗了,不过为时已晚,1000大洋就这样打了水漂,于是我们又啃了半个月的馒头。
老K在得知被骗后,气得直骂街,把他平生所学的所有的骂人的话都用上了,其实无外乎就是三个字“他妈的”。这小子除了这句“他妈的”,我想他也不会别的了。
我的好兄弟老K家在山东,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乍一看颇有硬派老生高仓健的味道。不熟悉他的人总是被他的外貌所骗,以为他是个铮铮铁骨的硬汉,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小子特别容易情绪激动,情绪一激动就开始掉金豆,所以我总是说他像个娘儿们。他曾经为了他娘生病而哭了一宿,吵得全宿舍人不得安宁,后来我才知道,他娘是为了给他攒学费而累病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K终于找到了工作-销售医疗器械,跟我们所学的中文专业是八杆子打不着,不过他很是心满意足,顺便说一句,老K是一个很知足的人,他总说“知足者长乐”,虽然他也很有抱负。
我当时正在玩命儿看中国古代史,他总是这样鼓励我“老五,你可要好好学啊,将来咱们俩合作篡一个《品水浒》,保证火!”这家伙对易中天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主要是佩服人家的口才,老K虽然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但他属于茶壶煮饺子到不出来的主儿,嘴那个笨啊,让他去搞销售,简直就是让武大郎去卖胭脂,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我从考研失败的苦闷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屁颠屁颠地找到工作了,只有我,还是不知所云。老妈打电话问我需不需要家里寄钱的时候,我果断地拒绝了。老妈不容易,在我那个王八蛋老爸跟他的小秘携款潜逃后,老妈就靠着她那每月当临时工的一千块钱工资和亲戚们的资助把我送进了大学的校门。
其实这次考研失败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妈,可怜的老妈,她一直以为她的儿子是个天才,是个博士的料儿,可结果……唉,甭提了!
这些日子,多亏老K对我的救济,他不仅要给家里寄钱,给他的妹妹攒上学的学费,还要养活一个吃白食的我,说实话,老K这个哥们儿是没治了,只是我太不争气,于是,我开始发奋地找工作。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因为我已经错过了校园招聘的最佳时期,所以只好和百万大军去挤那可怜的招聘会。招聘会的人是不能用一个多字形容的,那是相当多,呼泱呼泱地全是人,我都快被挤成馅饼了也没投出一份简历。
会场上充斥着臭屁味儿,汗臭和狐臭的味道,再加上北京8月份的闷热,我几乎都快窒息了。好歹投出了几份,感觉也是没什么希望,这时我才感受到文科生找工作的艰难。他妈的,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玩命儿地攻读数理化。不过俗话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所以我想,即使我学好了数理化也不见得能找到好工作。
在这个困难的时期,老K又雪上加霜地失业了,哎,也难怪,两个月一件医疗器械都没卖出去,可怜的老K,就这样被炒了鱿鱼。我们两个倒霉蛋一边吃着苏英给我们买的方便面,一边感叹命运不济。
老K捞着面条:“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呀?”一脸的愁眉苦脸。
“哥们儿,别担心,把您那八字眉舒展舒展,咱哥俩儿天生命硬,这算什么呀!”我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嘟囔着。
“是啊,你们看我都找到工作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一定没问题!”好心的苏英,在她眼中,老K和我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永远坚挺。
“只能听天由命啦!”老K依旧苦大仇深。
我和老K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老K虽然知足者常乐,但他也是个居安思危的人,从来都是把困难事先想好了,其实,到最后压根也没像他想得那么坏,但他还是要想,说是防患于未然。
而我呢,说的好听是乐天派,说的不好听是没心没肺。当年家里受我那王八蛋老爸的牵连,所有东西都被检察院没收了,老妈抱着我痛哭,说砸锅卖铁也要让我上大学。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安慰老妈,说上不上大学都两可,我可以出去打工养活你。老妈听了,哭得更加厉害了,而我,一滴眼泪也没掉,因为觉得既然日子已然坏掉了,倒要看看它还能烂到哪儿去。那年我18岁,刚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像两头愤怒的犀牛,到处乱撞,参加了不下30个面试。黄天不负倒霉人,最后的结果是老K找到了一份网站编辑的工作,而我则到了一家小报当记者。我们俩这才算是务了正业,我们搬离了之前住的那间农民房,临走时房东老大爷对我们颇为恋恋不舍:“有空回来看看大爷啊!”
说起我们的房东老大爷,也是挺传奇的,据说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他已经七十了,但奇怪的是他老婆才四十出头,有个儿子刚上高中,着实令人匪夷所思。老大爷对我们很好,当我和老K双双待业时,没少到他家蹭饭吃。
“大爷,您可千万别想我们,您看,您虽然少了我们俩房客,但随后会有千千万万的房客涌入您家大院儿的,您的生意会因为我们的离去而加倍兴隆的!”我给大爷作了个揖。
“你这个贫小子,借你吉言啦”大爷哈哈大笑。
那条赖不拉几的狗冲着我汪汪叫,到底是舍不得我还是对我经常踹它表示强烈不满,我想后者的成分居多。
我们的“幸福生活”正式开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