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凡要亲手杀死木头人。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反而坦然地睡了一宿。
早上七点整,公交车就在眼前。李凡掏出手机准备扫码,却又把手机垂下了。就剩这点零钱了,能省就省吧。李凡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穿了四年的意尔康皮鞋,它还不至于一天之内磨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这件事应该慢慢来,慢一点,再慢一点。他想。
徒步一个多小时,李凡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楼道里已经开始嘈杂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神经外科的王主任很同情照顾木头人的母亲,特意安排了独立单床病房,但也不是太方便,这个房间没有卫生间。
肮脏玻璃的另一面,母亲爬在木头人的身边睡着了。多好的时机啊,下手吧。如果护士进门把母亲吵醒,今天的计划就泡汤了。他一想到自己徒步一个多小时的辛苦就咬咬牙狠下了心。
李凡轻轻推开了门,母亲的鼾声此起彼伏。木头人直直地躺在床上,胳膊上裹着宽宽的灰色尼龙带子,连着黑色的管子。床头柜上的显示器屏幕显示着血压、心率和心电曲线。面对一具木头人,有谁能从心底升起半分人类交互的感情呢?
李凡轻轻地走到病床的另一边,来到母亲的对面。他用右手的三个手指夹住木头人的左手向床头方向移动,最后停留在木头人的下巴颏附近,悬着不动,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这时,母亲突然扭了一下靠在床边的头,面对着正在发生的一切。李凡浑身颤抖,连忙改换姿势用双手握住木头人左手的整个手掌。但是母亲并没有睁开眼睛,万分紧张的几秒钟过后,此起彼伏的鼾声又响了起来。
李凡乘势用力把木头人干瘪的左手拉至嘴唇,再将木头人的食指作弯曲状,勾住插进木头人鼻孔里的氧气管,猛地向下一拉。就像屈打成招的好人被摁着签字画押一样。本以为木头人会颤动,会显现出求生的本能。但是没有,一切都很平静,也很顺利。既然是木头人,怎么可能挣扎呢?
事后,医院查看了监控录像,但这个单床病房是在阴角旮旯里,是个监控不到的死角,连靠墙的楼梯都监控不到。医生护士都安慰母亲说,那是病人在无意识的沉睡中,潜意识的瞬间爆发造成的。母亲却一味地自责。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会为了一个木头人兴师动众呢?
可这件事情远未结束,棘手的问题似乎才刚刚提起。
2
“我可以借给你。”一个身穿紧身黑色连衣裙的高挑女孩把左手搭在白色的路灯杆子上说道。路过的几个男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不!董霞,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噢……对……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李凡一米八几的身材在路灯的光晕里晃动着:“我们家是不向人借钱的,小时候,爸爸向姑姑借过一次钱,到过年的时候没有还上,姑父很不满意,大年初四的时候妈妈把陪嫁的玉镯子廉价卖给了邻居。初六那天串亲戚,到了姑姑家,还了钱。两家亲戚之间从此竖起了一道篱笆。”
“在网上能借多少?”
“别提网贷,网贷会害死人的。”李凡仰天长叹,“董霞,你还是别跟着我了,我就是一混混,一无是处,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刀疤倒是有一条。”他说着把袖子撸了起来。
“李凡,别说这些好吗?我就是愿意跟你好。”
“一根筋。”
“我要帮你渡过这个难关。”
“说得轻巧,怎么渡?母亲没有第二个玉镯子了。民间高利贷我是绝对不能碰,爸爸从我小时侯就教育我了,我不能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
“我带你去偷。”
“偷?”
“嗯,不是借,是偷,这总可以吧?”
“可以!这真是个好办法,偷比借好多了,可是……”
“你不用担心,办这个丧事总会收到亲戚朋友的一些礼钱吧?”
“哦,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天仙苑小区黑灯瞎火的。董霞带着李凡在高高的围墙外面转悠。天蓝色的围墙底色上用红字写着一行房地产商的广告词:未来已来,幸福来敲门。
“来你家干吗?”李凡一脸的不解。
“是去我邻居家。”
“邻居?”
“是啊,只有熟门熟路才能盗窃成功。”
“这么大风险?万一被发现,你会烂死在这个小区的。”
“怎么会发现?这条街今天电路检修,从早上九点至晚上十点停电。”
楼道里黑漆漆的,董霞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李凡紧绷着冲动的双腿一口气爬到了五楼。董霞不慌不忙地把手电筒关闭,接着在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了虚掩着的配电箱铁皮门,她的身子在墙壁上使劲儿蹭着,手臂伸到了配电箱最里边的角落。
“小心触电,董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