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所有的诗人中,唯独对杜甫有不一样的情感。不是因为他忙碌的一天在今天的网络上突然爆红,也不是因为时隔千年上天终于看到他的才华而让世人记住了他的锋芒。相反,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是一个单薄瘦小的长者形象,贫困、愁苦却温暖坚韧。
他小时候也曾有过“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的顽皮可爱;年轻时也曾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而经过社会的洗练,现实的摧残,落得“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的落魄无奈。
在杜甫身上,就像看见了一位老父亲的一生:他沉默寡言、满腹心事;他心疼孩子、关心老妻;他辛勤劳苦、抑郁不得志;他因贫困伤痛,又一次次冲锋陷阵;年少时雄心万丈也想仗剑走天涯,成家后又迫于现实扛起责任担心米和粮。
如果现在的自驾游是为了诗与远方,那么对于杜甫来说,他走过山山水水,每一段旅行也都是在追求他的诗与远方,他一生中写过很多关于名山大川的诗句,足以见证他的旅途之广,阅历之丰。尽管结局难逃壮志难酬,所幸千百年后,还有一群人用脚步丈量土地的时候能够深刻地理解他的诗和他追求的远方。
唐朝诗人多爱漫游,既为结交好友也为寻找仕途机会,杜甫的第一次自驾游也不例外。他年轻气盛,呼朋唤友,诗酒趁年华,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屈原、曹植也不在他眼里,顶多只能算小弟,一心想着老子本事大,天下无二,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怎么着也得混出个名堂出来才能对得起我家学渊源、满腹才学。
于是,他带着满腔热血出门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追求梦想、诗与远方。
这次自驾游没能让他成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但索性他还年轻,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何况秀丽山河映入眼帘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伤春悲秋。
这期间,他主要在江苏浙江这一带活动,见到了很多江南美景。他那时见到江南秀丽,小桥流水人家,盛世繁华,诗酒美景年华,内心一定对这些地方喜欢的不得了,他看过洞庭水、观过钱塘江,也赏过了江南的烟雨朦胧和缠绵水乡,基本上可以说是该看过的山,该喝过的水他都品过了尝过了,即便是仕途上有些不顺也没啥关系,年轻嘛,总是还有大把机会,无所谓了。就像现在很多年轻的学生,烟花三月下扬州,六月杭州赏荷花,闲来古镇叹年华。满心满眼都是风花雪月,小资情调,涉世未深,豪情壮志,生活平顺,得失都不予以计较,总觉得会有适合的和更好的。
杜甫在开元23(公元735)年参加应试(考进士)不中,他心里想着没关系,这次发挥的不好,下次再好好考就行了,不能因为考试考得不好就给自己郁闷坏了。而且这时候他的老父亲也还健在,在兖州当官儿,不管官大官小,好歹也是个官儿,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能够给他经济上的接济和支持,他生活的很是潇洒肆意,过得裘马轻狂、多姿多彩 。于是第二年他就又出去散心了,到处晃荡,但他不是瞎晃荡,他始终想着要晃出些名堂来的,但是人生岂能尽如人意,这当然都是后话。
晃荡有晃荡的好处,几年后他在陈留遇到了他的偶像李白,两个人喝了几盅酒,吟了几首诗,便一拍即合商量着要去打猎。说走就走,他们一路向东,经过了杞县、睢县、宁陵、商丘,最后再向北到了山东、河北这些地方,他见到了不同于江南婉约的风景,印入眼帘的是气势磅礴、造化神秀的泰山,重峦叠嶂、苍松巨石,泰山让他的心境更加开阔,视野不再局限,面前这片壮阔豪迈的风景深深地印入他的梦里、心里、脑海里,他写了篇名叫《望岳》的游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和李白,还有高适这样的好基友组成了一个自驾玩耍的小分队,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经常一起踏歌放马,登泰山翘首八荒,挽弓箭扬鞭跃马;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三门峡、芒砀山、千佛山、王屋山、大明湖, 或者间歇约着一起去往别处访仙问道求。知己美酒相伴,人生岂不快意。
再快意的日子也还是有分别的一天,日子总不能这么晃荡下去,要谋生还要谋事,理想抱负还没实现呢,总该是要成就一番事业。高适最先离开,很快杜甫和李白也要分开了,离开后的杜甫依然在路上奔波着。 这些年的游历对杜甫来说,经历了秀丽和雄伟的山川,认识了江南和山东的文化,助长了他盛气傲然的志向。但好像除了交朋友长见识以外也没啥太大的收获,他始终没有遇到能够在仕途上帮助他的人。
他已经结婚好几年了,结婚了就要有结婚后的样子,他想着总不能让自己的太太一直跟着他在偃师首阳山的窑洞里生活,于是背井离乡,老老实实的在长安求职上班,无奈十求九不中,理想很丰满,现实总骨感,心情很是苦恼,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即使是众多美食陈列在他面前也无法抵消他内心的愤懑和愁苦。长安的书斋,西岳的云海、秦岭的巍峨、黄河的壮观都没能让他开心起来,总是见景生情,情总凋零。主要是没有钱,比没有钱可怕的是很多人和他一样没有钱,这样大家就不能一起好好生活喝酒吹牛了,生活总这么艰难不易。始皇陵还是那么高高在上,重重宫殿还是如此宏伟雄壮,但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能仰望却近触不到。
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小官儿,理想太难了,而后来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安史之乱爆发,他只能把妻儿安置在鄜州羌村,只身一人北上前往甘肃找唐肃宗,这个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并不能再次让现实文明起来, 他也无心看风景,一路躲躲藏藏,历经千难万苦,可是唐肃宗也不是他的伯乐,很快就把他贬到华州。再后来饥荒战乱一起发生,孩子饿死了,官也做不了了,只能逃难,这一次再也不是他主动的游历了,被动上路只是为了能够活命,他翻越陇山,山路曲折险峻,终于到了秦州,可是秦州也没有出路,又只好经过铁堂峡、盐井、寒峡、法镜寺、青羊峡,一路坎坷到了甘肃同谷的龙门镇。他用诗记载这一路的不易:“石门云雪隘,古镇峰峦集”。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他的知己严武在四川任职,给了他一线生机,可他又不得不迈着两条腿开始新的入蜀之路,经过当房村,翻过木皮岭,渡过白水峡,到成都修了个茅草屋,看梓州逛绵州,过了一段时间的稳定生活后又去往夔州住了两年,四川重庆的这几年恐怕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段可以算作是平顺的日子了,但他一直都过得不开心,一心想离开,他也不会想到,千百年后会有那么多人被这个西南地区吸引,一拨又一拨的人来到这里或路过这里。
适逢他老病休,严武也去世了, 年迈就想落叶归根,可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他又怎么回故乡呢?入蜀时他尚能翻山越岭,出蜀时却步履蹒跚。只能走水路,乘船出三峡,过湖北路湖南,漂泊荆湘,最后的愿景也不过是“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然而即使是这一点也没能让他满足,只剩“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
杜诗圣的一生,他见过高耸的峰峦,险峻的山道、秀丽的江流、奇壮的山峡。
也曾鲜衣怒马,也曾挥斥方遒,也曾忧心家国,也曾风雨飘零。
他的前半生一马平川,常常走过江浙的烟雨、走过河南的平原,最险不过岔开路去看一看北方高峻的泰山。
而后半生,像极了复杂险要的西南景观,一路飘零,载着厚重的酒和故事,路也坎坷,人也寂寥。
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景,遇见的人和事,种种迂回坎坷都在他留下的诗歌中随风飘走、顺流而去,流传至今。
就像如今的你我,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记录在你的游记里,印刻在你的脑海中,呈现在你的气质里。
(文章原本是为工作的公众号而写,后来为贴合产品更改很多,索性将原稿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