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不是说没事吗!”二宫和也立刻蹿上二楼,相叶雅纪紧随其后。
两人先后的冲进书房,就看见松本润颓然的瘫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眼中似乎泛着泪光,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先前划伤的右手伤口又崩裂了,红色的血液已然浸透纱布,血珠此时正以一种轻快的节奏向下滴着。书桌上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但是屏幕暗着。二宫和也快步上前,检视起好友那看起来异常凄惨的伤势。
“电脑……”松本润用完好的左手盖住眼睛,叹息着向后倚倒,示意自己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呼吸声中有拼命压抑的颤抖。
二宫和也大概推断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松本润发现自己十分悲剧的、再一次的丢失了自己的全部资料后,发出了那声惨绝人寰的悲鸣,然后又大发脾气不管不顾的乱砸一通让自己再次光荣挂彩。为这位可怜的朋友做好简单的止血包扎,他拿起桌上的电脑和硬盘仔细的检查起来。电脑的外壳和屏幕上都布满了细碎的裂纹,硬盘的外壳给人的感觉更加凄惨,摇晃起来有沙沙的声响,似乎是内部受到过撞击已经支离破碎。抬头四顾,桌面、台灯、书柜的玻璃,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马上就要破碎一般的布满了细密的裂隙。
“不好J快起——”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咔嗒”一声,接着就是咚噹稀里哗啦咔嚓嘭!松本润绝望的呻吟从地上传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怨念。
“专家,能解释一下这个情况么?”二宫和也一边将正躺在地上的、被今天一连串的打击重创到自我放逐的、闹着小孩脾气的青年小说家拽起来,一边望向相叶雅纪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些解答,却发现对方也正一脸懵逼的望着他。期待这家伙器用一次果然是需要幸运女神附体才能实现的事。可是如果没有怪力乱神之流在这个房间中飘荡,相叶雅纪那雷达一般的超感体质便毫无用武之地,想要他给出当前情况的分析又简直天方夜谭,明明在某些方面很敏捷的家伙就这样被贴上了“没用”的标签。
“所以说,还是古代好啊。下次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在纸上,就不会这么容易的全部搞丢了……”相叶雅纪还“很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句劝告。可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苦思冥想好不容易说出这样一句宽慰的劝告,让可怜的受害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眼看着自己这位青梅的怒火即将被自己的竹马点爆,而点火的家伙还一脸抱歉与惶恐却不明就里的想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二宫和也果断决定,为了拯救松本润破碎的心情,为了拯救相叶雅纪懵懂的生命,为了拯救他的青梅竹马们还没有萌芽的友谊,为了拯救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袋和乱哄哄的脑袋,咱们,喝酒去!
在附近巡|逻的巡|警先生看到那栋熟悉的房子中走出三个气氛沉重的身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巡|警先生停下了脚步目送他们离开。这个辖区最近也真是够多事的,昨晚又有好几户报|案说家里的灯有一段时间闪烁的很诡异,甚至有几户直接跳闸了,希望巡|警桑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犯|罪|者在破坏公共线缆。他本应该提醒这里的每一位住户注意夜间防盗与安全的,但是他排查到现在,实在是不想再被这位卷毛小青年用一件灵|异事件缠着自己了。况且,他们不是离开了么,巡|警桑耸了耸肩,自我|安慰|道。
世界上有一句名言,美食与美酒可以结束这世上大部分的战|争。刚开始二宫和也还在一边安慰着青梅一边喂着竹马努力的维护世界和平,但当第三扎啤酒也见底的时候,他的青梅竹马们已经变成了世界上最知心的一对朋友。松本润从康德聊到王尔德,相叶雅纪就从炒菜聊到调酒以回应,松本润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说对啊对啊太宰治要多加点盐夏目漱石和球冰是绝配,相叶雅纪说还是润你有品味啊我家竹马不懂我竹马的竹马好恐怖啊,松本润一听立刻哭着抱回去说我家竹马的竹马是个八嘎也很恐怖我懂你心里的苦啊!二宫和也还勉强留着一丝清明,表示你们这样互相吐槽对方真的好么,他看着眼前哭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家伙,觉得自己头很痛,比宿醉之后接连着通宵还痛。
他们的酒会一直持续到了半夜,三个醉汉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小小的居酒屋。事实上,仅剩的机动力只有二宫和也一个了。松本润今天的心情确实是糟糕透了,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停的喝酒以解忧愁,纵使酒量再好,此时也已醉的快不省人事。相叶雅纪的情绪随着身体里酒精浓度的提升逐步高涨,现在正如脱缰野马般自由不羁,说人话就叫撒酒疯,固执的挂在二宫和也身上,碎碎念着小和最好了嫁给我吧!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备受折磨的二宫和也强忍下把两个家伙一起扔进东京湾的冲动,一个抱着一个拖着艰难位移中。深秋午夜的冷风吹过让三个人都略略清醒了一些,恢复了一点行动力,但二宫和也却觉得还不如刚刚拖着两个老实的拖油瓶好一点,因为这两个家伙撒丫子跑了!起先是松本润摇晃着浆糊一般的脑袋,又开始碎碎念自己这三天来的遭遇,然后猛地一抬头,表示老子是世纪末的文坛希望之星不能认怂都是那天闯进来的奇怪家伙的锅地下室你今天死定了我必须砸开看一看什么都没有那就当是给我的小本本报仇了干了这杯酒咱俩谁怕谁!相叶雅纪一听立刻表示朋友我就喜欢你这种勇往直前的气势我来帮你!一时二人一拍即合气势汹汹的就向着那栋无辜躺枪的房子杀了过去,一个健全的人尚且拦不住,况且是此时被酒精与精神污染折磨得二级伤残身心俱疲的二宫和也呢。可怜的房产经理人一边念叨着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总有一天你也能骗回去,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味道,那是青年人所独有的,旺盛生命的气息,于饥渴已久的他来讲格外的充满了甘甜的诱|惑。周身的空气开始躁动不安,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在用那枯槁而尖利的声音叫嚣着、咆哮着、骚|动着,迫切的想攥取这生命满溢的甜蜜果实。那气息原本只是二楼地板上小小的一滴,几乎消逝,从他形容枯槁的手指间轻松逃逸。可他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感受到,有什么在慢慢靠近。
那正是他的猎物;他的果实;他的救赎。
他,想要他。
急不可耐的。
夺取。占有。吞噬。
最先冲进房子里的必须是松本润,他摔门的巨大声响让邻居们很不满,甚至有几户走到他的门口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第二位到的是相叶雅纪,他拍了拍被吵醒的邻居,一副欣慰的表情,在给懵逼状态的邻人一个酒气熏天的贴颊吻之后便蹿向房门口。紧随而来的是累得气喘吁吁的二宫和也,还没搞清状况就被从门里又蹿回来的运动八嘎抱了个满怀。“小和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会跟来的!”运动八嘎醉醺醺的说着。把表白狂魔先行劝进房里,二宫和也用经理人职业的笑容替醉汉们向邻居们表达了异常深沉的歉意,在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与宽容后,才转身走进房门。甫一进屋,他就听到楼上传来的重物撞击的钝响,这两个家伙,真是没救了。边想着,他向楼上走去。
松本润冲进屋的时候,目标明确,杀气直指地下室。可地下室的门居然无法打开,是自己后来又给锁上了?钥匙在楼上!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松本润对着木门恶狠狠的念叨着。他在抽屉里翻找着,近视的缘故让他在夜里稍稍有一点视物困难,混沌的脑子却忘记提醒他可以开灯。忽然,他觉得背后有冷风扫过,回身望去,却只看到黑洞洞的门口。他站起身,看到脚下的光影如同被赋予生命一般有一刹那的骚|动。额头渗出冷汗,指尖变得冰凉,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这是人类想要逃跑时的本能反应。他迅速地回头,发觉到窗外秋虫的鸣叫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树影婆娑,猛然间的疾风吹开了紧闭的窗户。冷风灌进室内,让松本润又清醒了几分。他小心的审查着周围,边缓慢地踱步向窗边。猛然间,有影子从天而降,强烈的撞击让他倒飞了出去,白色的身影如影随形,松本润觉得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卡住了他的喉咙。还不及细想,他已经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几乎窒息,而后他才感受到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就看到自己面前一双因为贴近而急剧放大的血红色眼睛,那双红得妖异的眼瞳中如有熔岩涌动。他挥拳反击,却发现这家伙的身体坚硬如铁,还未反应过来,右手已然被另一只瘦削的手钉死在墙上。松本润很快发现,对手虽然瘦骨嶙峋,自己却怎么也无法脱离他双手的桎酷,而这家伙身上丝绸质地的衣衫,他认识。他感觉到对方的脸向他贴近,却捕捉不到任何气息。
“是谁将我唤醒?”声音低沉沙哑,在松本润的耳边徘徊。还没有想清楚这话中含义,他就感到脖颈间一阵尖利的刺痛。
袭击者咬破了松本润的颈动脉,炙热的液体涌入喉咙,带着奶与蜜般的甘甜与香气,快|感喧嚣着冲至顶点。这洋溢着诱惑的果实,他渴慕已久的生命气息!他贪婪地吮吸着,身|下人无用的挣扎,喉结的轻微颤动,柔软而温暖的人类躯体以及喉咙深处逸出的虚弱呻|吟,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欢欣雀跃。
可是,有人打扰了这美妙的时刻。不可饶恕。
相叶雅纪觉察到空气中微弱的血腥味而冲向二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松本润软倒在墙边,脸色惨白,而一个肤色更为苍白的家伙正跨坐在他的身上,在他的颈间贪婪的吮吸着。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松本润和袭击者的大片衣襟。相叶雅纪不做多想,一拳揍飞了眼前的袭击者,俯身检查松本润脖颈上的伤口。陡然间,他感觉到周身的气流狂乱的流窜,气压与温度同时降低。回头,发现刚刚被自己扔出去的家伙此时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那双鲜红的眼眸,蕴含着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带着不可名状的气势与威仪。下一个瞬间,相叶雅纪已然在空中划了一条直线然后镶嵌进对面的墙壁里。酒精使他变得有些迟钝了,他还没有在眩晕中恢复,就感到一只冰冷而消瘦的手卡住了他的喉咙。
“是谁将我搅扰?”轻缓,沙哑,透露着掌握生杀大权的傲慢。
相叶雅纪望向他,只能看到那带着嘲讽与轻蔑的笑容的嘴角。紧接着,他感觉到了颈间的刺痛,以及体温与意识的迅速流逝。
二宫和也慢悠悠的踱步上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风似乎有点与常人不太一样。据他后来自己说,当时他看到的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家伙正在对昏迷不醒的他家竹马上下其手。劫财也就罢了,劫色那可还成!?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很讲义气的二宫和也拎起手边的大花瓶就砸了过去。这卯足了力气的一下,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手上花瓶粉粉碎,真是太冲动了阿弥陀佛。
可是这样的一记暴击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它只不过是让衣衫褴褛的好色之徒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黑暗中二宫和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能看到那双眼睛,透着些许的玩味与嘲弄,正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灿烂的瞳仁中,仿佛有金砂流转。
他顿了顿身形,于猛然间欺身扑来。手中再无武器的二宫和也只得架起胳膊格挡,可那力道却在甫一接触之后便迅速衰弱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二次冲击,攻势强悍的袭击者如今只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而已。腕上传来的的感觉与其说是控制他的行动不如说是依靠着他保持平衡。二宫和也小心翼翼的从格挡姿态的胳臂间探出头去,却看到眼前的家伙眼中的灿烂光芒已然消逝,此时正用一种疑惑与迷朦的目光望着自己,随后,他转过头,看着一片狼藉中昏迷的二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回身,眼中无可奈何的笑意居然让人感到亲切而温暖,嘴角尽是嘲弄,只不过这一次是嘲笑自己。
“酒啊……”他轻声的呢喃道。
“哈?”二宫和也的问询还未出口,眼前自说自话的奇怪家伙便已软倒在地陷入沉沉的昏睡。
萧索深秋的午夜,一片狼藉的房间,三个倒地不起的大男人。醉酒又头痛的自己却要收拾如此残局,二宫和也在思考,自己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