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曹先生被雨声惊醒，走到阳台，点了支玉溪，好像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也是这样的雨，不过下在另一座城市。他和一个女孩拥抱在梧桐树下，海誓山盟。两个年轻人互相在耳边低语，来往的人匆匆忙忙，没人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在大学校园里，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就像春天池塘里的青蛙，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女孩年轻，漂亮自不用说，主要是古灵精怪，梳着两个长长的辫子，穿着打扮很像是日本漫画里的女生。说话的声音也是尤其好听，总能给曹先生年轻而寂寞的生活带来很多有趣的记忆。曹先生爱她。
曹先生一直都比较迟钝，尤其是在感情之中，总是被拽着跑。他长着老实人的眉目，个高，俊朗，话少，黢黑，唯一的热爱就是打篮球。球风也好，该传的球绝对不黏，改投的球一定会进。
女孩是学妹，迎新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帮她搬了行李，女孩被他这种禁欲的气质吸引，怀着好奇跟他聊天，他无过多所谓，女孩问他，你觉得我好看吗？他就说嗯。女孩不跟他聊天，他也不会失落。女孩找他帮忙，他尽心尽力。女孩和他吃饭，很少去食堂，每天换着地方，经常在一些特别有情调的地方，吃完他总会偷摸把账结了。这种地方，女孩吃的少，他也吃不饱，但还是有点费钱。时间久了，女孩在电话那头说，我们在一起吧，他应允了。再久了，女孩要去国外游学，说我们分手吧，他没说什么。
女孩说你就不能说点什么？曹先生骨性决绝，说话走理，想了半天说了一个字，好。
分手了，日子突然变了。打篮球的时间多了，每次都要大汗淋漓，累的不能动弹作罢。去食堂吃饭的时间多了。经常一个人去，偶尔看着旁边的女生端着很多饭菜，不由得想，社会主义大学生，怎么还一个个饿鬼托生似的，把窗口挤得满满当当，不好不好。落座了，菜也忒难吃。真不知道前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有时候跟室友来食堂，他说凑合吃吧。室友经常被搞的莫名其妙，吃了四年了，怎么突然挑剔了起来。
毕业后，听从父母的安排，他在一座二线城市考了公务员，按揭买了房。相亲认识了现在的妻子，理由很简单。女孩觉得这人老实，适合过日子，彼此的父母都合意。曹先生当然没什么意见，女孩看上去也是那种知书达理的类型。她在一个比较清闲的单位，对事业没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挎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曹先生有空也会陪她去。结婚后一切都算如意，孩子有了，在慢慢在长大。他的事业也慢慢在进步，一步步从小曹变成了曹主任。不过再忙，他都会回家吃饭，一来这也是政策的要求，二来他知道妻子总会备好饭菜等他回来。三来他知道妻子胆小，天黑了会怕。
大约是过了几年，曹先生外出参加了一次学习培训。时间有三个月。回来后的曹先生更加寡言了。夫妻二人本来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话，平时相敬如宾，全靠眼神和默契。曹先生也不懒，该扫地扫地，该洗碗洗碗，只要有空。孩子快要升小学了，他们的谈话越来越多是关于孩子。隔几天夫妻会例行公事，但在那方面并没有过多的情趣与要求。双方的父母都希望他们再要一个。他们也尽力了。
某天吃饭的时候，曹先生说了一句，菜怎么有点生。桌上的菜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虽然换着花样，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菜。这些菜的味道，他很熟悉，鼻子长在了餐桌上，长在妻子的炒勺上，和妻子的围裙是一个味道。妻子没说什么，回厨房又炒了一遍。曹先生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比平常少吃了一点。
过了大概有三个月，曹先生晚上打来电话，今天单位有事，他不回来吃饭了。她有些失落，说了句好，再什么也没说。晚上回来，饭菜还在桌上，妻子在等他。
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哄孩子睡了，你不来，我不敢睡。
对不起。
这还有菜。
我不饿。
彼此看着，都知道，不是不饿，只是吃腻了。
半夜下雨了，曹先生被雨声惊醒，去阳台抽烟，眼前是这个奔流不息灯红酒绿的城市，背后是酣睡的妻儿，他开了小小一扇口子，夏天燥热的风从窗子进来，吹动着窗帘。他抽了很多支烟，最后一口，竟然抽出了花椒的味道，麻。
孩子考上大学之后，妻子和曹先生离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