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读了叶圣陶先生的《牵牛花》。
叶先生写文时,“手种牵牛花,接连有三四年了”,算是牵牛花的资深粉丝。我们这里总把牵牛花叫喇叭花,我挺喜欢喇叭花的,却没亲手种过一株,如此一想,粉丝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啊。
不见喇叭花,也有几年了。
小时,家在山上,整个村子,一共就几条有数的土路,随便走一条路,总有几家的院墙、木头栅栏上会铺满牵牛花、爬山虎什么的。整个夏天一直到晚秋,那些深紫的、粉红的、浅粉的小喇叭热热闹闹地吹个不休,但大人孩子似乎没谁去理会它们。我好象只有一回对着这花发了点痴念头,一日,忽地纳闷起这细细的藤哪里来的力气层出不穷地生骨朵,每天早上都开一茬新花,少时五六朵,多时十来朵,把旧篱笆打扮起来了。但也只这么呆想了一下,这喇叭花太平常了,见如不见,它能吸引几只大蝴蝶、一群小蜜蜂,却一点也拉不住孩子们玩耍的脚步。偶尔,有特别调皮的男孩儿停下来,从藤上拽下几朵花,把小喇叭撕成碎片扬手扔掉;也可能有爱美的小姑娘仔细地挑一朵满意的花摘下来,拿在手里细细地看,或者插在上衣的扣眼里,这朵花陪着小姑娘玩一会儿,玩着玩着,也就散了,连小姑娘自己也不知道那朵喇叭花哪里去了。
到城里后,喇叭花再不能随处可见。
但碰巧,单位附近有一大片平房,到夏天,总能在几家人家院门两边窗台下面看到喇叭花,虽然没有故乡那等满墙连片的气势,但也绰约多姿地攀在那里,十几朵甚至几十朵地盛放着。
家跟前是银龙溪,溪水是不堪看的,沿河两侧有居民自行开荒种三两垅小地,有一家在垃圾箱附近种了一堆喇叭花,却并不为它们扯线绳搭架子,任凭花藤自由地攀爬,垃圾箱上堆满了花和叶,叶上蒙着灰尘,几十朵花却新鲜骄艳,一旁的电线杆以及几棵高矮胖瘦不一的灌木和树身上也盘旋了花藤,上下左右错落地开着十朵五朵的花,象穿了条手艺欠佳的裙子,全靠料子的质地撑出风华。
这几年的城市变化很块,高楼连绵拔起。单位附近的平房变成了簇新的居民小区,铺了草坪建了花坛,也不见了能爬高的喇叭花。
银龙溪终于被列成市政建设的重点项目,统一规划统一建设,河畔两侧东一块西一块的小自垦地早没有了,代之以深深碧草、绿树婆娑的带状景观公园,喇叭花竟被搁进了怀念里,如此也好。
叶老先生才是牵牛花的真粉丝。“水门汀地没法下种,种在十来个瓦盆里”,此外,又买肥又扯线,很下了一番功夫。
我家的屋子连南阳台也没有,实在是种不了这枝枝蔓蔓的爬藤植物,不过也不妨养点旁的花。叶老说了,“但兴趣并不专在看花,种了这小东西,庭中就成了系人心情的所在”。生活的情趣要身体力行地寻找、创造,才能得见。
姥姥家的菜园子里,永远在园门那一带种上各样的花,有地瓜花长得比我们都高,深粉色的大碗般的花盘,明艳动人,几十年都记得清楚。要扔掉的旧衬衫让妈妈拣回来,剪下袖子改制成鱼形的椅垫。蔬菜籽、水果核被妈妈埋进闲置的花盆,我们见到了矮矮的辣椒秧、黄瓜秧,小小的苹果树、芒果树、金桔树、石榴树,吃到了家产的辣椒、蒜苗、小葱甚至极酸的小石榴。娃爸从湖边拣块石头,灰溜溜的,我们拿托盘盛了,三五不时地浇点水养着。同事擅雕刻长编织,信手取材,刻成各色小玩意,编出各种小东西,屡屡赠人。以前有首老歌,“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平常的日子,略微花点心思,制造一点普通的别致,慰劳了自己、放松了自己,涵养出一份好心情,生活里便多出了笑声。
叶老看牵牛花的爬藤,领会“生之力”,其人一生之履迹,又哪一处没显出生之力呢。生命来此世间,本就有勃勃生机,那不善养护的,因了自己的懒,又不爱学习养护之道,养着养着,就把自己那一盆青葱繁茂弄得枝零叶黄,着实辜负了手中的生命。既然做了生命的养护者,就须担当起养护的责任,不可讨价还价,不推诿,不抱怨,勤恳认真,使生命之株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