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梅,你怎么那么慢呀?要下雨了,快点!又不是去相亲!”顺子催促着他媳妇。
“就来了!”梅儿边应着,边关上门,最后望了一眼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房子,然后,转身赶上顺子的步伐。
他们这要去干嘛呢?
去镇上的民政局,准备离婚!
七年之痒都过去了,这是为何?
顺子嫌梅儿的名不好听,“梅”同“霉”,自从娶了她,诸事不顺,先是他妈生了一场大病,虽经过梅儿的悉心照顾,但也九死一生。
而且每次吵架时,梅儿都会说些“你什么都干不好”,或者“你从来都不关心孩子”,还有“不管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最气人的是那句“过不下去就别过了,离婚”,这很让顺子气不过,而且老把“离婚”经常挂在嘴边,这已经是顺子的忍耐极限了。
终于,在梅儿几天前由于孩子的考试成绩不太理想,语文和英语没及格,学校排名也由前50之内,降到了98名,全年级人数总共有152人。
儿子成绩下降了这么多,梅儿气不打一处来。先是骂儿子不争气,接着开始指责顺子,不管孩子,不管家里的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延续了一下午,啥活都没干,饭也没吃。顺子看着坐在床边正在生气的梅儿,央求她去做饭,梅儿正在气头上:“都让你们爷俩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呀!”
顺子很生气,拿了件外套,准备出门,到了门槛边上,回头对梅儿说:“从你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话!听你说话就觉得胸闷,憋得慌,特难受!你要是真不愿意跟我过,那就离婚吧!”
顺子是个砌瓦匠,就是农村的建筑工人。九十年代时,那些返城待业人员纷纷奔向沿海,他们文化知识程度不高,主要从事以体力劳动为主的项目,并且,有机灵点的,靠着自己的勤劳努力,挣得了不少钱,成了农村第一批衣锦还乡的人。
顺子也想去沿海,梅儿当时考虑到他是独子,父母年事已高,而且体弱多病,还要照顾孩子,担心忙不过来,耽误了公公婆婆的病,不敢让顺子出去。
不出去有不出去的好处,沿海打工的人陆续挣到了钱,纷纷给父母盖新楼,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乡村没有几个劳动力在家的,顺子成了抢手货,村里要是有个砌墙的盖房子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顺子。由于人少,一天的工钱也是相当可观的,少则70元,多则有时达到120元,所以,顺子也赚了不少钱,也为自己的父母盖了两层小楼。
可是,房子总有盖好盖完的一天,最后,十多年后,村子里的人都盖好了房子,再者,下海经商的人干出了一些成绩之后,把自己的父母都接到城里,帮着照顾孩子,就更不需盖新房了,顺子也成了无所事事的人。
看看我这名字取得多好:顺子,顺顺当当,顺顺利利。
想到这儿,顺子瞅了一眼落在身后的媳妇,离他大概有一丈远,显得有点消瘦。她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既然要离婚了,离他远点比较好。
顺子停下脚步,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快点,一会儿要下雨了!”然后,一只脚转向,但另一只脚停住了,身体回转向他媳妇,“要你带的东西,都带好了吗?”
梅儿拍了拍她身后的包,表示要的东西全都在里面,看看顺子:“你,要看吗?”
“不看了,赶紧走吧!”顺子显得有点不耐烦。
说着话时,他们已走到那条弯弯的小路上,这是抄近路去镇上的必经之路。顺子嫌大路喧嚣,而且车经过时,尘土飞扬。梅儿跟着他。
这条小路弯弯的,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两公里左右。两边是花丛和小草,正值春天,鲜花盛开,自有一番“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小路是泥土路,不似水泥路那般硬,还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进了这条小路,顺子和梅儿的脚步放慢了,搜寻着草丛里的小花。
不过此时,雨点下来了。不知为何,这雨来得没有一点征兆,打个雷,来个闪电也行,今天这雨就只是阴了天,还没多久,就下了,且下有点急。
梅儿走得急,忘了带伞,再说她也习惯了顺子带伞。梅儿倒是忘了他们此次要去干嘛,是要分道扬镳,不是去镇上买个东西。
顺子撑开了伞,自己打着,走在前边。
走了两三分钟,没听到后边有脚步声跟着。怎么没跟上?肯定又没带伞!
顺子回头,见梅儿真没带伞,上半身都湿了,乌黑的头发淋透了,变得更黑,有几缕粘在脸颊上,鞋也湿了,有些许狼狈。
梅儿的身体显得有点单薄,无助地站在雨中。
顺子紧跑几步,把梅儿罩在伞下,梅儿也自动地靠上去,挨着顺子。
“这该死的雨!”顺子骂道。梅儿的头发滴哒着雨水,滴到了顺子打着伞的右手上,左手准备去擦她头上的雨水,快碰着她的湿发时,停了两三秒,还是用袖子擦了擦,边擦边抱怨:“这雨下得不是时候,出门没看黄历,—这鬼天气!”
梅儿只顾走着,默不作声。
梅儿的鞋里好像灌了不少水,走路时还有声。梅儿想起了什么,稍微离顺子远一点。这路是泥土路,中间一到下雨,就很泥泞,唯独两边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本来就窄,两个人并排走着稍有多余,这离一点距离,梅儿的一只脚踏在了草丛里,差点摔倒,这下鞋全湿了。
顺子一只手立即拽着她,小声地吼了她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咱们现在还没离呢,没离就是两口子!靠着我,靠近点!”最后一句是命令似的。
梅儿很听话,不知不觉说了一句:“那你背我!”说完,不好意思,也很尴尬,把头转向另一边。
顺子看着她,把伞递给她,然后在她前面半弯着腰。
顺子的后背左边全湿了,是给她打伞时淋湿的。他的后背宽广,给过她足够的安全感,他出去干活时,目送着他,就是看这背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梅儿很犹豫,是上去还是坚持自己走着?顺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梅儿赶紧爬上去。开始,不敢贴着,但是,还打着伞,照着顺子,不得不靠近一点。
梅儿感觉到了温暖,虽然衣服湿了,有点冷;顺子也感受到了梅儿的温柔,只是有点瘦。
这种温柔让他想得很远很远。
当初谈恋爱时,也是在这条小路上,他背着她,一路鲜花,一路欢笑。所不同的是,当时阳光明媚,春光正好,梅儿笑得很灿烂,对,跟花儿一样美,是梅花;不像现在下着雨,还淋成了落汤鸡。
顺子能明显地感觉到梅儿瘦了,为了这个家,她忙里忙外,即要照顾自己的爸爸妈妈,还要忙田里的活。而他,经常在外,往往是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家里的活他很少沾边。
顺子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梅儿时,几个女孩子中,她是最亮眼的那个。一身淡绿色的长裙,身上有个铃铛,它随着梅儿的动作,声音极为悦耳。一张俏美的瓜子脸,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清澈得可以看清楚里面的自己。
没有华丽的衣饰,但有种闲花淡淡春的感觉。
从此,顺子就像蝴蝶见了蜂蜜,在梅儿身边飞来飞去,约她在小路上看风景。那时候谈恋爱还要避人耳目,这条小路少有人走,是恋爱的最佳场所。
顺子和梅儿在这条小路上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谈着恋爱。顺子熟悉哪一段路有点起伏,哪一段路上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快要到这些路段时,他会提醒一下。
小路的弯度有点大,快到拐弯处时,顺子会让梅儿靠路最里边,他担心哪个骑车的冒失鬼由于变度大,没看到前方有人,撞着梅儿了。他是梅儿的护花使者。
他喜欢牵着梅儿的小手走着,觉得踏实,且有一种温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这样牵着这小手过一辈子。可如今……
他从沉思中抬头看着梅儿打着伞的手,这双手现在变得有点粗糙,不再白里透红,是因为常年劳作。他看到过别的女生只要一下过水,就抹手油,轻声地问了他媳妇儿:“你,擦过手油吗?”
“手油?偶尔擦擦,在冬天下水多了,手就裂,天天擦,直到擦好了。”媳妇在他身后说着,很奇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你,抱好我!衣服都湿了,不要着凉感冒了!”顺子背着梅儿一段时间后,以前那种在他背后的感觉又回来了。手挽着他脖子,嘴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能够听到她轻微的温柔的呼吸声。
顺子喜欢背着梅儿转圈,那样梅儿会紧紧抱着他,又或者在他背后高声喊着,这时候的她是最开心的时候,甚至他能感觉到梅儿的笑颜如花。她开心了,他也就放心了。
梅儿在他背后打了个冷颤,动作又点大,把鞋都颤抖掉了。
梅儿挣扎着想下来,顺子小声地但有力地制止了:“别动!”他吃力地弯腰,捡起了那只鞋,小心地轻轻地给她穿上。他看到没穿袜子的脚被雨水泡得有点发白,而且他还发现,她竟然又没穿袜子,脚后脚踝处被鞋磨成水泡了。
“到镇上了,给你买双新鞋,好看的,质量好的!”顺子是自言自语呢,还是在跟梅儿说话?
顺子埋怨起自己来,自从梅儿嫁给他后,她省吃俭用,他怎么就没想到要给自己的媳妇买件好衣服,买条好裙子,买双好鞋呢?
她就只知道给我买衣服、裤子,给我爸妈买羽绒服,买这个买那个,唯独忘了给自己买,我怎么就没注意呢?顺子在心里嘀咕着。
她不就是爱念叨吗?什么出门要带把钥匙,万一他回来,她不在家;什么要注意安全,少喝酒呀;出门前总要看一眼他的衣着,衣领是不是翻出来了,前扯一下,后拉一下,满意了,才肯放行。
如果不是因为关心他爱他,她会那样唠叨吗?
她不就是爱说几句气人的话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顺着他不就行了吗?用得着发那么大火?用得着离婚吗?
顺子停下了脚步,开始向右转,面向回家的方向。
梅儿又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顺子,埋在他脖子上打了个喷嚏。
顺子加快了步伐,简直是大步流星。
“回家?”梅儿问。
“嗯,咱们回家!”顺子点点头。
“不离了?”
“不离了!凑合过吧!”
“真的吗?”
“真的!媳妇,辛苦你了,以后我要对你好一点!”
“媳妇,跟你商量件事:以后少说些带刺的话,因为我听着真的很难受,胸口疼!”
梅儿扳过顺子的头,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双手抱着他的头,狠狠地点了点头。
到家了,给梅儿熬一碗姜汤,再给她熬点梨水,不能让她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