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周末的缘故,中午吃完饭便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了。忽然想念爸妈了,于是匆忙收拾了一下,购买了点爸妈爱吃的水果,便开车一路狂奔往回赶。可能是近期这条道跑得少了的缘故吧?感觉载重车辆较平日里似乎多了很多,尤为不喜欢夹在它们中间行驶的压迫感,更不想与那些庞然大物并驾齐驱。于是超越一辆辆的载重车成了全程的主题,国道限速,道路多弯,随着最后的一抹余辉散尽,视线越发不佳,也只能是忽而将载重车辆抛之身后,忽而紧随其后伺机赶超了。如果说出发时还只是一阳向西,酷热依旧,到家则已是暮色渐起,蚊虫叽叽,夏风送爽时分了。
停下车子,爸妈远远地便迎上了,只見二老神清气爽,笑颜尽展地立于面前,心也随之安然了。顾不上同他们寒喧,便拉上二妹去了门前正在加宽加高的圩堤。一眼望去,升金湖水平如镜,波澜不惊地等待着夜色的降临,若能恰逢湖月东升,便会令你顿生"兴来独自往","坐看月升时"的闲情逸致。湖边的停船,顽石便是最好的观月处所,月圆的夏日之夜,纳凉与赏月几乎是记事后,离开家乡前全部的记忆。
眼下,湖水距离圩堤少说也有几百米之远,借一沟渠和闸门与内湖相通。二妹远远地便看見了停在沟渠内的那条铁船,以及悠然静卧水中,时而用它的双角击打水面溅起水花朵朵的水牛。我们兴奋地跳至船上,拿起船上的竹杆试着撑开铁船,因船的缆绳长度有限,船移动的范围自是有限,二妹戏谑我说:"你不会连湖边孩子的这点特长都忘了吧"?我自然说是因外因无法施展技能,断不会承认早失去了儿时行走船上的那般游忍有余。好在二妹不再继续此话题,只说今年上天很是体谅圩区的辛苦,搁以往湖水早至堤脚,更别说施工了。
圩堤之外向北的空旷处,用于圩堤加固的各种机械车辆已停止了一天的劳作,进入休整状态,准备迎接明日新一轮的战斗。可别小看它们的战斗力,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圩堤的危险地段加固工程已然赶在汛期前完成了。如果在施工时间亲临現场,你便可看到它们匆忙而不知疲倦的身影,穿梭在圩堤与取土区之间,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中,圩堤加宽工程便渐向预期的目标接近。
记忆中每至冬季,家里的堂屋便铺上了地铺,住满了修堤之人,年复一年的修坝筑堤。尽管如此,每至汛期,多少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家里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记忆中这样的雨夜,奶奶总是紧锁双眉,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这个天估计是要破了,真不能再下了"之类,我则是似懂非懂,似恐非恐地听着奶奶的唠叨声入眠。爸妈和年富力强的村民都护堤去了,情急时人全立于水中站成人墙以身护堤。如遇水位太高,风雨又急,则只能牵老携幼撤离村庄,眼睁睁地看着堤溃水漫,千亩良田毁于一旦。
家有耕牛的则需派人寄宿山区的亲戚家放牛。那年我也就14岁左右吧!我和同村的两个哥哥连同两头耕牛一起被送往雪姐家。白日里要么放牛,要么捡松枝回去当柴用。每逢雨后,雪姐的丈夫就带着我们去捉泥鳅,当时只顾着兴奋,全然没考虑其他的问题。
因为我是女孩,年龄又最小,自然是全家呵护的对象,我是唯一一个不用洗衣服的,有好吃的必先由我,每每招致两位哥哥的妒忌。于是山上便拿些山蚂蝗之类的吓唬我,因为有雪姐护着,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只能私下里以恶作剧一泄他们的不满。每逢下雨他们依然会冲在前面去放牛,让我留在家帮着捡菜和打扫卫生。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雪姐家的菜那时都让我们吃空了,只所以捉泥鳅也是用来当菜的。雪姐和我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和她娘家共用一头耕牛而已。但雪姐的温柔以待,勤劳善良,雪姐丈夫的憨厚朴实却已是烙印般的存在于我的脑海,每每想起便觉得温暖无比。后来我成了医生,我便成了他们最信赖的人,也是他们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我也一直将他们視作亲人般对待。
可能过于年幼吧,虽寄居在雪姐家,但记忆中快乐总是多于忧愁的,"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的情景常有,当然我们一行所骑皆是水牛。男孩子白日里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除了放牛,还会通过各种方法尽情消耗着他们充沛的体能,所以"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衣衫卧月明"的事常有,任雪姐万般叫喊都无济于事,唯一的选择便是待他们自然醒来,胡乱用凉水冲个澡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所以越发显得我的乖巧听话,深得雪姐一家人的疼爱。
雪姐家门前有个供全村人用的池塘,每于雨前便有成群结队的,大小不一,种类繁多的鱼儿在水中嬉戏,尽管无舟可弄,在雪姐丈夫的带领下,"绕池闲步看鱼游"便成了我乐趣之一,偶尔掷进一颗石子于鱼群中,看鱼儿惊恐散去又聚拢,便会莫名其妙地开心,早将思念家人的烦恼抛之脑后了。只是夜幕降临时又会偷偷思念起,抚摸着奶奶柔软的发丝入睡的日子,大半情况是泪迹未干便会酣然入梦,这是雪姐后来告诉我的。
夜色越来越深,我和二妹相邀向妈妈家走去。看着即将完工的圩堤加高加宽工程,种种与水灾相关的记忆已渐行渐远,心中早被"家乡的父老乡亲至少可以,在雷雨交加的汛期夜晚安然入睡,年富力强者不用抛老弃幼以身护堤"的喜悦填满。坚信远离水灾困扰,地处升金湖畔的家乡一定会越走越远,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