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夜晚,喜欢捧着一本唐诗或宋词,沿着这些方方正正的文字深入到唐诗宋词的境界里。
与唐诗宋词同行,徜徉在平平仄仄的文字间,在洒脱中感受“欲穷千里目”的豪情,在浪漫中品味“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哀婉。唐诗是古道西风沧海桑田的交响,宋词是婉约缠绵犹抱琵琶的咏叹;唐诗是笑傲江湖信马由缰的率真,宋词是婷婷荷花点点玫瑰调和的忧伤;唐诗是一支支“飞流直下三千尺”般的黄钟大吕,是一曲曲“人闲桂花落,夜静春上空”的天籁和鸣,宋词是一首首“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期待,是一阕阕“寸寸柔肠,盈盈粉词”的惆怅。唐诗是生命的告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宋词是心灵的私语,“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唐诗就像一位英俊少年,“少年不知愁滋味”,宋词宛如一名柔情倩女,“怎一个愁字了得”;唐诗在大漠孤烟中激越铿锵的鼓点,宋词在深深庭院酿造一片红肥绿瘦的景致;唐诗是大唐帝国欣欣向荣生机盎然铸就的历史画卷,宋词是赵宋王朝雍容华贵演绎的写意水墨。
崇拜李白的傲气侠风,道心仙骨。李白以盛唐大气宏阔的胸襟、海纳百川的勇气和豪迈的自信为背景,蘸着才气、自信和飘逸凝练成的墨汁,用如椽的大笔,裹着狂飚,携着雷霆,在唐诗坛金字塔的顶端,潇洒地挥洒着“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的宣言。当遇唐玄宗知遇之恩,有过供奉翰林的瞬间荣耀时,“逢君奏明主,他日共翻飞”;而在赐金放还,功名不就之时,仰天长啸,发出“汉朝公卿忌贾生”的切腹之痛;当被失落苦闷浸淫时,便与美酒为友,“会须一饮三百杯”“与尔同消万古愁”。现在我们已无法考证力士脱靴、贵妃磨墨的这一传说的真伪,但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显示出他何等的自尊和高贵!无论是在虚幻中的瀛洲,还是在现实中的床前月下,他的身影始终能飘飘于五天之上,逸逸于临空之中,他是冲天翱翔的云中燕,是怀有凌云壮志的大鹏,是不折不扣的“谪仙人”。
最初从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认识了一个豁达的他:“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实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假道学的憎恨者,一位瑜珈术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心肠慈悲的法官,一个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一个月夜的漫步者,一个诗人,一个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苏轼的一生,高潮与低谷相伴左右,悲欢离合与他形影不离。做翰林学士,礼部尚书,春风得意;“乌太诗案”让他命乖运蹇,屡遭谪贬。无论在“朝为朝中郎,暮为田舍翁”的官宦沉浮中,还是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政治阴谋倾轧中,他都心怀澄澈,以坦然审视人生,以天真解脱凄凉,以彻悟酿造安闲,以达观消解孤独寒伧。他不仅仅是一个关西大汉,执铁板,高唱“大江东去”,他还陶醉于“归来平地看跳丸,一点黄金铸秋橘”的朝霞夕日,酣畅淋漓地饮酌着湖光山绿,“呼吸湖光饮山绿”,他怜爱一切美好的生命,“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在赤壁,泛舟赏月;在中秋,把酒问天;在谪地黄州,“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其安之若素的胸襟,是何等的潇洒非凡啊!在荒凉的岭南,“日啖荔枝三百颗”的惊喜,又使他何等的欣慰。这恼人的出仕与归隐,沉浸与超越,迷恋生活与幽居独处的反反复复始终困扰着东坡,既害苦了他,也成就了他,使他最终成为一个时代的宙斯。
沉醉于李清照“绿肥红瘦”的千古佳句,“作人杰为鬼雄”的豪言壮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浓重情感,“凄凄惨惨戚戚”的孤独哀伤中。从“沉醉不知归路”的少女,到“眼波才动被人猜”的少妇,直至“欲语泪先流”的遗孀,李清照用一生的细腻和荡魂摄魄的愁绪昭示着自己的盖世才华。“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三瘦”,可以成为宋词愁之集大成,那愁的诚挚、那愁的实在、那愁的沉重,无边无涯,浓得化不开,化不开。李清照,就像一条春蚕,将漫天的愁绪,在雨疏风骤之时,在梧桐冷雨之夜,抽丝剥茧般的细细纺织,化愁为美,抽成一首首动人的诗词,成为历史长河中一颗颗璀璨耀眼的星星。
……
唐诗宋词如同群星中璀璨夺目的双子星座,在时空的天河,永恒地光彩永恒地闪烁。走进唐诗宋词,就是走向了一种虚怀若谷的文化气度和吞吐万汇的文化风度,走向了雄奇瑰丽的艺术格局,这也使我更加理解明白了闻一多先生何以在唐诗面前如孩童般欢呼雀跃,何以要把唐诗称作“诗唐”的原因。
夜读唐诗宋词,淡淡地走向精神的家园,走向广大和悠远,走向肃穆和美丽,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