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长了又短,白天短了又长,端的又是一年岁。
去年此时,想去的还未去,该来的还没来。记忆里那是一个周五,还在被一个酱油牌子的小事情缠着走不掉。TGIF 的口号毕竟响亮,周五晚上算是不抢先预定便早被其余约定瓜分的黄金时段,我四下里问了些朋友,加班的加班,有局的有局。作为不能自决命运者,我虽然也习惯了一个人吞咽孤苦,但从小习惯了又长一岁的仪式感,无人奉陪的庆祝,总归是心有不靖。
好在那时有毛虫——至今想来我仍感动——九点多她等我一起下班,赶在久光关门之前在地下一楼踱步良久犹豫左右,为我买下了一个年轮蛋糕。一圈圈的,树干一样,要是职业病发作大概能抽象出点时光的涵义。那是我在上海的第一个生日。而今年生日幸运得多了,不仅互联网工具的生日提醒为我搜刮了一遍祝福,也有好朋友们不吝时间相陪。我真正是感谢不尽。
这一年,时间像是浓缩过的。几天前我在公司里讲过乔布斯,传说他是对时间极端敏感的人,看花谢流水,你我至多感时伤怀,他动不动会联想到死亡,所以想要极速成功,唯恐那一天猝不及防地到来。我无从判断这一段的真假,但我确是如此,非常怕死,怕老去,怕出柜的那一天,怕俗事俗物的恶浪滔天逼得我不得不面对。活在恐惧里,大概是刺激我保持清醒的原因,而光是这一点,就总是承蒙幸运照临。
我总谓之幸运。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遇到的时机,遇到的缘分,我自诩是太过走运。昨天我跟朋友坦白,我其实是个自卑的人,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直言荒唐,眼前分明是一只威武耀眼的狮子。我感佩所有的褒奖之词,无论是来自前辈,或是来自晚辈,但我真不敢堂而皇之接受这些夸奖与认可,诚如战战兢兢端着一碗分量过重的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辜负。所以我有时犹豫得不像一头狮子,或许是上升天秤过早显灵,我总是强迫着自己,做最正确的事。
但人怎么会总是正确呢?纵使我自以为有一套与人相处与世界相处的逻辑,谨慎恪守,总也不会无比周到,甚至这逻辑本身便是会伤着人的。无论我事前有无知觉,也无论我事后有无弥补,在此我得向这一年里一切的误会与龃龉致歉。
我永远信奉,日子总会越来越好过,而生活本身也确实像我所相信着的那样,不用再那么气喘吁吁。如今要是看到别人过得辛苦,或是陷在一种稀薄的绝望里,也总是会想要帮一把,力有不逮处也只好放弃。在剩而未知的人生,我依然将尽我所能地好好生活,也尽我所能地祈盼每一个人能够好好生活。
人世不易,须爱景光。
2016.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