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绣娘失手打翻的针线笸箩。
银丝簌簌地往下落,穿过二月剪刀似的风,落在瓦当上凝成珍珠。我站在廊下看这些晶亮的绣花针,它们正在给灰蒙蒙的江南打襕边——给柳条儿锁上嫩绿牙边,替杏花苞绣出粉白暗纹,连乌篷船翘起的船头都缀着细密珠络。
空气里浮着潮湿的甜腥。新翻的泥土在雨中舒展筋骨,蚯蚓拱出的孔洞成为微型池塘。墙根下冒出的蕨草像婴儿蜷曲的拳头,指甲盖大的蜗牛正背着半透明的壳,在苔藓织就的绒毯上拖出水痕。
最妙是听雨。蚕食桑叶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忽远忽近地贴着耳廓低语。老宅的黛瓦成了陶埙,每一片凹陷都蓄着半汪乐音,檐角铁马偶尔叮咚,惊飞了避雨的麻雀。雨脚掠过池塘时泛起万千酒窝,睡莲的圆叶上滚着晃悠悠的水银。
卖花阿婆的竹篮滴着水,白兰花裹在湿手绢里越发香得清洌。穿堂风卷着雨星子扑进木格窗,正在习字的少年忙用青瓷镇纸压住宣纸,却见洇开的墨痕里,游出几尾水墨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