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六月二十四 太原的初秋已到。
下眩月高悬,凉风瑟瑟,树影婆娑。
我在一家沿街的酒馆里喝酒。
很久之前的我,向往远方,我以为远方才会很美。几年以后,当我去过了很多地方,才发现我错了。一个人的远方并不美丽,心里住了一只叫“孤独”的鬼,一路上都在嘶吼。
又过了几年,我结束了游荡,回到家乡开了这家酒馆,取名“海角七号”。因为我很喜欢那部同名的台湾电影,在以后的岁月里又看了很多遍,每看一遍都有不同的感触。
海角七号,那是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充满故事的地方。如同国境之南的那个小岛,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和川流不息 ,只有每天的日出日落,潮涨潮汐下的蓝天、碧海、柔软的沙滩和那些熟悉的面庞。
在我这个安静的酒馆里,来来往往了很多的人,大部分人也都是安静的类型。我与其中的一些人成为了朋友,与他们喝酒聊天,听他们心中的故事,而与另一些人只是擦身而过,一个转身,各自淹没在城市的灯火辉煌之中。
想着你未来可能的幸福我总是会哭,只是我的泪水,总是在涌出之前就被海风吹干,涌不出泪水的哭泣,让我更悲伤。心里已经做好盘算,一旦让我着陆,我将一辈子不愿再看见大海。
酒客四散,初秋夜凉。
那个男人坐在吧台对面的酒桌旁。
他在假期偷偷跑来太原——他和大学女友相恋了四年的地方。
他来重新走一走他们曾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
其中,就包括海角七号。
从湖南怀化开车。
1405公里,17个小时车程,一个人。
女友的父母就这一个女儿,一直反对他们交往。
大学毕业后,他回了南方工作,他女友留在了太原,因为之后的一点纠葛,然后就分了手。
他打开店里的留言簿,看到了他俩当时写下的话:
"感谢上天让我们俩相遇,我们一定会珍惜彼此,愿我们的爱情地久天长。”
他们签上了各自的名字,写下了日期,他的女友还在上面画了些可爱的涂鸦。
他红着眼眶在最下面写上了一句:
“我会假装你忘了我,假装你将你我的过往像候鸟一般从记忆中迁徙,假装你已走过寒冬迎接春天,我会假装… 一直到自以为一切都是真的!然后… 祝你一生永远幸福!”
我过去给他添了一碗酒,想安慰一下他。
他告诉我,今天是他大学女友结婚的日子。
他说:“我原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人们之所以愿意走很远的路去一座城市,往往是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或记忆,我也一样。
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人们都习惯的称呼我为“老贾”,老贾就是海角七号的掌柜。每年夏至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找我喝酒,她从云南来,对我讲述她在过去的一年经历的种种。
我们是在大理相识的,然后一起去了稻城。
她今年来的特别早。
那是凌晨一点钟,刚刚打扫完酒馆的卫生,正准备将青梅酒封坛,听到玻璃门上的铃铛响起,我知道一定是她来了。
她长发素颜,穿简单的长裙,比去年时更苗条了一些,也多了一分灵气。
她带来了一坛桃花酿,走近了能闻到阵阵花香。她说不久之前,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在街上叫卖自家酿制的桃花酒。
“起初我并没想买,后来有一次又经过哪儿,我闻到了酒香,想起了海角七号,觉得该买一坛送给你,这坛酒,存在七号,等我遇见那个他的时候,就来找你喝这坛酒。”
我给她准备了新疆的瓜子,美国的杏仁,山东的花生和正宗的羊肉串下酒,这是她每次来的标配。
我们在榻榻米上对坐,啤酒杯碰在一起,都是过去一年的回响。
她指着我那台正在放着萨克斯曲的老式音响说:“这个音响的声音真好听,我家也有一台,是我妈的嫁妆。”
她告诉我,过去的这一年,她妈在给她安排各种相亲,她表现的很配合,但却又都觉得不合适。
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她相亲时的样子。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感觉酒精有点上头。
那天酒喝到了深夜,月明星稀,夜色无边无际,远处是黑暗的街道和零星的灯火。
“老贾,这次回去,我就要结婚了,身边的人都认为他很好。”
我给她到了一碗青梅酒,回了一声“恩”。
她喝着碗里的酒,开始大段的沉默。
当我从沉默里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能看出她很疲惫,或许来自旅途的,或许是来自内心的。
我收拾出了地方,让她能舒展的躺下,给她盖上了毯子。
我搬了把竹椅放在海角七号的门前,想看看月亮抽一支烟,却发现身上的烟盒已空空如也。
四月芳菲,桃花娇羞,离别在即
我在夜晚的凉风里送她离开,从此,相隔2128公里。
我正准备开车离开时,收到了她的信息。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们相遇过、相知过,但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或许我们的缘分就只能到此为止,自此一别,各自珍重。”
我知道这对我意外着什么。
在心痛之前,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