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公元198年)
春季,正月,曹操回到许县。三月,曹操准备再次进攻张绣,荀攸说:“张绣与刘表互相依靠,力量强大。但张绣是外来的军队,完全依靠刘表供应粮草,刘表无力长期供给,最后势必会闹翻。不如暂缓出军,等待变化,采用招诱的手段吸引张绣。如果进军紧逼,则他们必然互相救援。”曹操没有采纳,进军包围张绣驻军的穰城。
夏季,四月,朝廷派谒者仆射裴茂到关中传达献帝所下诏书,命令段煨等诸将领联合讨伐李傕。段煨等将李傕的本族亲属全部诛灭,任命段煨为安南将军,封閺乡侯。
当初,袁绍每接到诏书,对其中一些于自己不利的措施,很觉烦恼,因此想把天子迁到离自己较近的持方。他派使者去游说曹操,指出许县地势低而潮湿,洛阳已经残破,最好迁都到鄄城,以靠近富裕的地区,便于供应。曹操拒绝了这个建议。袁绍的谋士田丰劝袁绍说:“迁都的建议既然已被拒绝,应当早日进攻许县,奉迎天子。然后,就可利用皇帝的诏书,号令全国,这是上策。不这样,最终会受制于人,尽管后悔也没有用了。”袁绍未予采纳。
正好袁绍部下有逃兵投奔曹操,说田丰劝说袁绍袭击许县,曹操便从穰县解围撤退。张绣率军在后追赶。五月,刘表派军去援救张绣,驻在安众,据守险要,切断曹军退路。曹操给荀彧写信说:“我到了安众,一定可以击败张绣!”及至到达安众,曹军腹背受敌,曹操于是乘夜开凿险道,假装要逃跑。刘表、张绣率领全部军队前来追击,曹操布下埋伏,命步兵与骑兵前后夹击,大破刘表与张绣联军。后来,荀彧询问曹操说:“您以前料定敌军必败,是根据什么?”曹操说:“遏吾归师,而与吾死地,我因此知道可以获胜。”
[点评]
曹操所说的“遏吾归师,而与吾死地(敌人阻挡我们退兵,是把我军置于死地)”,实际上是《孙子兵法》中的两句话;“归师勿遏”(不要去阻拦有计划的退兵)和“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面临死亡的绝境中反而能获得生机)”。“归师勿遏”,因为要回到大本营的士兵,一心要回去,你挡在他前面,他战斗意志坚定,跟你拼命。“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指把部队布置在没有退路、不拼命也只能死亡的绝境之中,反而能激起士兵们的勇气和潜力,反败为胜,出现生机。
张绣追击曹操时,贾诩阻止他说:“不能去追,追则必败!”张绣未听,进兵交战,大败而回。贾诩登上城墙,对张绣说:“赶快再去追击,再战必胜!”张绣向他道歉说:“没有听您的话,以至落到如此地步,现已大败,怎么还要再追?”贾诩说:“兵势变化无常,赶快追击!”
张绣一向信服贾诩的话,就收拾残兵败将,再去追赶。交兵会战,果然得胜而归。于是问贾诩说:“我用精兵去追赶退军,而您说必败;用败兵去击败军,而您说必胜。结果完全如您预料,原因在哪里?”贾诩说:“这很容易明白。将军虽善于用兵,但不是曹操的对手。曹操军队刚开始撤退,必然亲自率军断后,所以知道将军必败。曹操进攻将军,既没有失策之处,又不是力量用尽,却一下子率军撤退,一定是他的后方发生了变故。他已击败将军的追兵,必然轻装速进,而留下其他将领断后。其他将领虽然勇猛,却不是将军的对手,所以将军虽然率败兵去追击,也必能获胜。”张绣于是大为敬服。
[点评]
第一次张绣和刘表的联军追击曹操,曹操是个谨慎的人,刚开始的撤退肯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退兵,他是有准备的反击,而张绣根本就没想过曹操还有余力组织反扑,没有准备就撞上了比自己实力要强大的敌人,所以导致了战败。第二次张绣追击曹操,曹操是真撤退,他带领大部分跑得快的骑兵先跑了,造成了部队的前后脱节,而张绣的再度出现也肯定在曹操等人的意料之外,以奇兵对付没有准备和部署的前后脱节的小部分军队,自然能取得胜利。贾诩能将曹操的性格、部队的强弱转换、曹操突然退兵的理由全部计算到位,还能劝说张绣再战,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怕。
吕布又与袁术联合,派其部将中郎将高顺与北地太守、雁门人张辽进攻刘备。曹操派将军夏侯去援救刘备,被高顺等击败。秋季,九月,高顺等攻破沛城,俘虏了刘备的妻子儿女,刘备只身逃走。
[点评]
刘备一家的悲惨命运还在继续。
曹操打算亲自去进击吕布,诸将都说:“刘表、张绣在后,如果您率军远袭吕布,必然会发生危机。”荀攸说:“刘表、张绣新近受创,在此情势下,不敢有所举动。吕布为人骁勇,又倚仗袁术的势力,如果他纵横淮河、泗水之间,必有其他豪杰起来响应。如今趁他刚刚背叛朝廷,众心不定,大军前往,可以将他击破。”曹操说:“很好!”
等到曹操大军出动时,泰山军首领臧霸、孙观、吴敦、尹礼、吕豨等都归附于吕布。曹操在梁地遇到刘备,一同进驻彭城。陈宫对吕布说:“应当迎击他们,以逸待营。无往不胜!”吕布说:“不如等待他们自己前来,我把他们赶到泗水中淹死。”
冬季,十月,曹操在彭城屠城。广陵郡太守陈登率领广陵郡郡兵作为曹操的先锋,进抵下邳。吕布亲自率军,屡次与曹操交战,全都大败,只好退守城池,不敢出战。
曹操写信给吕布,为他陈述利害,吕布恐惧,打算投降。陈宫说:“曹操远来,势不能停留过久。将军如果率领步、骑兵屯驻城外,由我率领剩下的军队在内守城,如果曹军进攻将军,我就领兵攻击他们的后背;如果曹军攻城,则将军在外援救。不过一个月,曹军粮食吃光,我们再行反击,可以破敌。”吕布同意,打算留陈宫与高顺守城,自己率骑兵截断曹军的粮道。
吕布的妻子对吕布说:“陈宫与高顺一向不和,将军一出城,陈宫与高顺必然不能同心协力地守城。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将军要在哪里立脚!而且曹操对待陈宫犹如父母对待怀抱中的幼儿,陈宫还舍弃曹操来投靠我们;你待陈宫并未超过曹操,就把全城交给他,抛别妻儿家小,孤军远出。如果一亘有变,我难道能再做你的妻子吗?”吕布就打消那个计划,偷偷派遣部下官员许汜、王楷向袁术求救。
袁术说:“吕布不把女儿给我送来,理应失败,为什么又来找我?”许汜、王楷说:“您现在不救吕布,是自取败亡。吕布一破,您也就要破了。”袁术于是整顿动员军队,声援吕布。吕布担心袁术因为自己不送女儿而不发兵救援,就用丝绵将女儿身体裹住,绑到马上,乘夜亲自送女儿出城,与曹操守兵相遇。曹军弓弩齐发,吕布不能通过,只得又退回城中。
[点评]
吕布这些年是个变脸大王,他偷袭了刘备要收人家当小弟,结果一看刘备有一万兵又把人家打跑了;袁术要娶他女儿当儿媳妇他答应又反悔;刘备在曹操支持下回来跟他捣乱他又没反应;然后曹操一通忽悠他又跟袁术打了起来;本来可以好好做朝廷“忠臣”却又跟很衰的袁术搞到了一块。吕布的所有外交政策都让你看不懂。这家伙更像是个随处撞墙的大绿豆蝇,既恶心人又撞到哪算哪。他即将撞来自己人生的终点。
关于陈宫之建言,陈寿《三国志》中并未采用,此典故出自裴注引的《英雄记》,吕妻之言用于说明吕布优柔寡断、轻信妇人的性格。
河内郡太守张杨一向与吕布关系很好,想去援救,但势力不足,只能率军出驻野王县东市,遥作声势。十一月,张杨部将杨丑杀死张杨,响应曹操。另一个部将眭固又杀死杨丑,率领部下向北投奔袁绍。张杨性格宽厚仁慈,没有威严,不讲法治。部下有人叛变而被发觉,他却对着叛徒流眼泪,问题予以原谅,不加追问,因此终于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