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父亲节就快到了！一直在酝酿写给你的文字，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说说心里话。还是先道声祝福吧——爸，父亲节快乐！
爸，这是女儿的有感而发，有什么不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是感觉你平时话好少，叫一声应一声，要是有什么事想跟你商量，你总是习惯性地说“这要问你妈呢”，我试了好几次要跟你聊天，却总是不太顺当，发现我们竟无话可说。
每次跟妈视频时，我总要问她“妈，我爸呢？让爸接电话我叫一下他。”但几乎没一次成功过。妈把手机对着你，我在电话里大声喊“爸、爸、爸——”，总不见你抬头，你只沉浸在自己的手机世界里。要是单独跟你视频，你也很少接听的。
妈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你爸就这样，怪人一个。”妈还说了，这天天看手机不就是学知识，学怎么跟人相处的嘛？这老头子怎么越看越不跟人讲话了，是被手机迷住了。
其实，我多么想对妈一样也跟你在电话里撒娇、亲昵、说我爱你呀……可是，爸，你为什么总是那样如山一般的沉默，不肯融入进我想急切表达的情感里来呢？听到我和妈嘻嘻哈哈地通电话，你只要抬下头凑到视频里来，跟我们一起说笑，一起热闹，这多好啊，爸！
唉，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失落……
想想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爸爸是多么温暖的人啊，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所以更显得弥足珍贵！
我还没读小学时，你就离家到很远的贵阳去工作了。正月里出发，腊月底回来，一年到头也就跟家人相聚个把月。年复一年，年年如此，一直到我初中毕业，你才离开工作岗位，回到老家。整整十年啊，爸，十年加在一起，你与我们在一起也不足一年的时间，我妈是领着三个孩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妈用全部的生命来爱着我们，她是咱家的大功臣。爸，你是多么幸运啊，有妈这样坚强贤惠的贤内助，里里外外一把能手，谁人不夸？
我的童年和少年缺少了爸的陪伴，实在是太遗憾了。我们想你盼你等你，思念深如海，除了写信，也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家里春耕了、秋收了、卖猪了、我们的考试成绩了……我都会一一写信告诉你，然后就是天天盼回信，盼看到爸爸写的那些漂亮的字。可惜呀，这十年里写的信竟没有留存过一封，这真是令人懊恼的一件事。
但是我一直都记得跟爸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那简直是睡着都会笑醒的快乐！爸爸是多么的疼爱孩子们啊——
你从贵阳给我和妹妹买的一红一绿、袖子带条纹的滑雪衫（应该跟现在的羽绒服差不多吧），曾吸引了多少小朋友羡慕的眼光，我们是村里第一个穿滑雪衫的孩子。
你让厂里的女工给我们织的红色毛线衣，软软的、绒绒的、崭新的毛衣，又暖和又漂亮，我们穿了好几个冬天。直到袖子短了，再也套不进了，妈妈才拆开两件拼成了一件，我和妹妹轮流穿。
过年团聚的这一个月里，我和弟弟妹妹几乎天天黏着你，缠着你唱歌，我们给你扎了满头的小辫儿，拎你的耳朵，挖你的鼻孔，怎么好玩就怎么折腾你，你就一直笑啊笑啊，任由我们胡闹。闹够了玩够了，你就一个一个抱我们坐你腿上，给我们剪指甲。
你托人从贵阳捎回来的板栗，我妈在铁锅里炒，栗子爆得乱蹦乱跳，我们姐弟三个满屋子捡，笑声传出去多远。还有一瓶蜂蜜，妈放在柜子的最上面，我得踩在凳子上才够得着，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很甜很甜的东西叫蜂蜜。
你是从来没打过孩子的。有一次我家门口铺晒场，我在门板上跳来跳去，把门板跳破了，刚铺的场地上留下两只小脚印，你一把把我抱起来，扬了扬手却没舍得落在我身上，我吓得哭了，你还给我擦干眼泪。爸，不管孩子们做错了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对我们吼过一次，从来没有。
……
我记忆是全是这些温暖的画面，太多太多了，爸爸是多好的人啊！
我初中毕业后到徐州读书，后来参加工作，再到定居苏州，算起来跟爸相处的时间是很少的。
也许正是这样的缘故，我其实并不曾真正了解过你。但是爸爸在我心里的形象从未改变过，高大、帅气、儒雅，即使你现在年近七旬，有了白发，身体也不再挺拔，却依然是我青春时期渴慕的模样。爸爸一直没变。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们竟如此难以沟通呢？为什么爸爸总是这样沉默寡言呢？是什么令你有如此大的变化呢？过去的爸爸并不是这样的呀。按理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早已没了当初的那种压力，你应该更加轻松愉快才是，当然，你除了不爱说话，脾气有点古怪之外，其他都是很好的了。
我也仔细想了想，也许是你从贵阳回来之后，孩子们渐渐大了，家里负担更重了，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你和我妈一定更焦头烂额了。所以有了后来在常州打工的十年。又一个为孩子们拼命的十年。人到中年，变故不断，这十年的艰辛挣扎饱含着多少的心酸和无奈，若不是你和我妈的付出和坚持，三个孩子就不是现在的我们了。
爸，我是有些懂了。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岁月无声，风蚀了你的笑容、你的心事、你的歌声。你把所有的经历都深埋心底，渐至无言，你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越来越不与人沟通，你一直退，一直退，退缩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爸，我心疼你，我不希望你是这样的。我们小时候的爸爸是多好的人啊，我真想回到从前！
前些天，妈打电话说你冲她吼了，算了比较厉害的一次，仅仅为了一件小事。虽然在视频里我和妹妹一再安慰妈，逗她开心让她笑，妈总是配合得很好，笑得却更让人心疼。可是，爸，我明显感觉到我妈的委屈和无奈，为了家庭的和睦，妈不跟你争执，迁就你，让着你，顺着你，妈承受的要比你多得多。
爸，这一次你确实有点过分了。当然我完全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写下这些文字，也仅是想要发给你看，对于不爱说话的你，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了。我们需要沟通、需要交流、需要情感的表达和维系，但我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方式了，爸，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你说啊！多希望你能敞开心扉，说出你的喜怒哀乐，哪怕是告诉我们今天吃的什么？去了哪里？写了什么字？哼了哪首歌？哪棵草绿了？哪朵花开了？无论是跟我，我妹，或者是弟弟，你都可以畅所欲言，痛痛快快地聊个天翻地覆。只要你说，我们都愿意倾听，无论对错，我们都不会计较，只要你说，只要你开口说。爸，可以吗？
再或者，我们可以像过去你在贵阳时一样通信，我们曾写过那么多封信呢，爸，你还记得吗？现在也完全可以啊，一页、两页，洋洋千言、洒洒万语，甚至哪怕只是一句话？都可以，都可以啊，爸，真的可以写的。像我现在写给你一样。
若要说所有可以许愿的日子，让我许愿的话，我的愿望便是跟亲爱的爸爸促膝长谈，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走，让我深情地拥抱你一次，让我再听听爸唱喜欢的那首《黄土高坡》……噢，这愿望似乎有点多了，那还是就简单地跟爸聊聊天吧，能聊天就好。
但我知道，这么几十年下来了，爸，我早已习惯了你的沉默寡言，习惯了我叫一声你应一声，习惯了你那揣摩不透的脾气，习惯了自己在心里沉淀对你的爱。我无数次渴望想要跟爸好好聊上一次，拉拉家常，说说话儿，没有压力，没有距离，也没有顾虑，只是爸爸和女儿之间最简单的笑谈。事实却是，我有多渴望就有多失望，我以为最简单的事却是对爸来说很难的一件事，你甚至都不肯在视频里露个笑脸，哪怕只是让女儿看一眼？
好的，爸，我也不强求了，还是顺着你吧。
也许你已习惯自己那样的状态，习惯活在自己固有的思维模式里，不必要跟孩子们交流互动。你照常开车接送孙子孙女们上学放学，写写毛笔字、拉拉二胡、洗洗碗、拖拖地，沉默着，安静着，日子平平安安地过着，这便是好。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心理学家，不能对此作出精准的理论分析，但是，爸，我是能理解的，我懂你。这完全是一个女儿对父亲毫无保留的爱，爱就是爱。写到此处，我的眼里早已噙满着泪水，默念了千遍万遍的依然是这句，我爱你，爸爸！我唯一还有个请求，就是希望爸别再对妈吼了，压一压自己的火爆脾气，好吗？妈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她也有她的不能承受之重，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女对她再孝顺，怎抵得过你的良言一句三冬暖啊？爸！
对于我来说，只要爸在，天天是父亲节，妈在，天天是母亲节！你和我妈身体健康、开心快乐，便是我们姐弟三个的幸福了！
爸，再说句心里话吧。我们都是幸运的孩子，能成为你们的儿女，是此生所得老天爷的眷顾，因此你和我妈便得到孩子们更多的孝、更多的敬，更多的爱……
父爱如山，只是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