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楠问我：“老师，我借的分数真的要还？”
我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
那是期中考试的事情。
那天，楠拿着试卷捱到我身边，尴尬地笑着，半天才说：“老师，可以加一分吗？”
我瞄了一眼，119分。
近年来，学生对分数的热爱，超过了对学习本身。但，一般情况下，只在及格边缘，才会请求加分。像楠，分数不低了，怎么也要加分？ 原来，期中考试后就是家长会。150分的试卷，120分才算优秀。曾在排行榜前十的他，只得了个连“优秀”都不到的分数，如何见江东父老？
我理解他的心情，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爽快地答应道：“好呀！”
没想到我那么爽快，他欢喜地递上了试卷。
我提笔就准备给他加分。
我不是一个小气之人，也愿意站在学生的角度着想。但此时，我改变了主意。
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语文基础不错。上课的时候，他常常仰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含笑地望着你。每当思维碰撞出火花时，他那心领神会的愉悦，让人心花怒放。
然而，他学习并不刻苦，作业常应付了事，练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作文难得写一篇像样的，该背的课文也是一拖再拖。
我一直想给他加压，却找不到好的契机。现在自己将机会送上门来，我得好好抓住，逼他更上一层楼，让他的学习由被动变主动。
我将笔停在空中，说：“我的分数不能白送，只能借给你，需要偿还，而且是高利贷。你还要加吗？”
“高利贷？怎么还？”刚才还满脸喜悦的他，笑容僵在那里，警觉地问道。
“我加你一分，期末时，你要还我五分。也就是说，期末你要考124分才算还了我的债。”
“如果没达到呢？”他似乎松了口气。
“没达到，少一分减五分。”我斟酌着说，“举例说，如果你期末只考了122分，就少了2分。按高利贷算法，5×2=10，我将从你的分数中减去10分，你就只剩112分了。还要加吗？”
其他同学早已停下手中的事情，望着我们。听我这么解释，大家开始议论起来。有催促他同意的，说这点分数你难道得不到吗？有叫他别加的，说这是老师的陷阱，万一考砸了就惨了。楠虽然有点为难，笑容却重新回到了脸上。他摸着头，犹豫着，似乎对我这个挑衅感兴趣。我不急，手始终停在空中，微笑地看着他为难的样子。
终于，他像作出一个重大决策似的，将手从头上拿下来，声音不大，却透着威力地说：“加！”
我在“好”字出口的同时，“1”也加了上去，并与他击掌为盟。
之后，楠的学习状态好了很多，作业按时完成，质量也越来越高。作文越写越好，多次在班上当范文展示。练笔也写得勤了，常常主动要求我点评。家长也反应，说他爱看课外书了。
是被“高利贷”所逼，还是期中考试一个跟头摔醒了？ 看着他可喜的变化，我逐渐把放高利贷这事给忘了。没想到，他倒主动提了起来。
我笑着反问：“你说呢？”
他没说话，好事的同学却大声起哄：“要还！肯定要还！”
我故意激他：“你不是想赖账吧？”
他笑笑：“不会哩。我是想问，如果我多还了怎么办？”
噢，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看来，半年的努力，他已成竹在胸了。
“吴老师出利息！”满堂蛤蟆叫。
“好吧，利率多少分。”我故作投降状。
“我不要分数，要奖品。”
“宰我呀，还高利贷用分数，我一分钱好处也捞不着；付息却要奖品，让我自掏腰包，不干不干！”我索性和他们开起玩笑。
“要奖品，奖糖！”又不是给他们，瞎起什么哄。
“对，我要糖要零食，而且由我自己去你那儿挑。”
“好吧，但请手下留情，别宰得太狠哦！”我哀求着，孩子们哄堂大笑。
看完试卷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他和几位同学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见到我也不说话。门一开，就蜂拥而上，在我屉子里疯抢。 学生们都知道，那屉子是个百宝箱，里面满满的都是作奖品的零食。
等他们住手了我才知道，楠的语文考了143分，年级第一，全区第二。大作文和小作文都得了满分。
（本文发表于2019.1.2.《教师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