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您眼里，我也是只羊嘛？”
“嗯......”报纸狗先生为难地耷拉下耳朵，“很抱歉，在我这里无法给你一个想要的答案，但我相信你。”
我的心又一次被箭刺中，好在目前尚未击中靶心。连神派来的世界上最公正的报纸狗先生，依旧无法看清我，给我一个公正的辩护。这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我头也未回得再次淹没于那伴有恶臭的阴暗海底，被迫继续启动由人变羊的游戏。
“别担心，我们永远等待着你回家。”一只体型比我大百倍的三眼妖用两根爪子从背后抓起我，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细嫩的肉体。
我被甩回起点，游戏照常进行，但伤痛却是一次次累积的。箭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自动向内深入，又开始有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
这次一定要慎重使用拯救福利。我已经冒失两次机会了，体力和精神承受力正在不断骤减。
这款游戏和超级玛丽差不多，我只需要跑，跳，避开某些致命的攻击。但我脚下却是无数张张开的嘴，它们垂涎欲滴，饥渴难耐，每时每刻都想将我吞入、嚼碎。而攻击，便是用言语包裹的玻璃弹珠，不定时朝我射击。
除了感受到疼痛，最致命的是我会开始遍身长出羊毛，体态也会变得如羊一般。
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几天前，我因在学校话剧表演中饰演咩小姐一角而一炮而红，成功从无名小卒变成人人熟识称赞的羊咩咩。或许这个角色实在深入人心，导致大家开始将我以“羊”相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忘记我的名字，甚至总将我想象成话剧中穿羊玩偶服，带羊头套的咩小姐。气氛开始变得沉重诡异起来，起初，我和外人交谈时，会偶尔发现他们的脸从中间分成两半，一半是正常的友善笑脸，一半是妖怪般扭曲的嘴脸。但随着时间推移，在这片阴暗的海底，他们完完全全变成了妖怪，各种不协调的颜色混杂在表皮，不停扭动旋转着臃肿的躯体，唯独一张张臭嘴保持着人类的样子，无休无止得向我发起嘴炮进攻。
在他们眼里，我好像真的是一只羊。
嘈杂的声音，各种频率音调如波涛汹涌的海浪淹没着我这个唯一的沉默者。每颗弹珠都精准地打到我的身上。将令人生厌的话语幻化成雾，强行传入我的耳朵，因释放言语后破碎的弹珠连带着液体粘黏在我的肌肤上，瞬间引起皮肤变异，开始长出新的羊毛。
“羊，是不能来上学的。”
“这不是扮演咩小姐的那个演员嘛？”“嗯？你在说什么，你眼前明明是只羊啊。”“哦......抱歉，我看错了。”
“妈妈，是只羊诶！！羊也可以在马路上走嘛？”
“哈？羊还想坐公交！”“快赶下去啊赶下去！！”
“不好意思，这支甜筒是我为女朋友准备的，请还给我。”
“恕我直言，这位小姐，本餐厅是不允许带羊一起用餐的。”“诶？我明明是和我朋......友，真是奇怪，怎么变成羊了。”
“抱歉，你在说些什么，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只羊啊!”
在氛围的笼罩下，每个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伤害我的利器。无论是否抱着玩弄的心态，任何人在心中都已经承认了我是一只羊。
我的心已经很难承受住这些言语的打击，双腿明显瘫软，难以站起。我像只羊，用四脚走路、跳跃。我要在坚持一下，前方有最终的拯救福利等着我，他一定会勇于为我打破困境。若我现在就近利用福利，无法成功的话，我势必会被箭刺中靶心，那时我已无力在行走，只能等待妥协或者死亡。完完全全的败北。而氛围这个恶魔便会利用我这个战胜品，继续耀武扬威。
我就这样缓慢地移动着，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脑后，晕厥了过去。
“醒醒！”
我全身抽搐了一下，半睁开双眼。醒来后，发觉自己全身僵硬寒冷，完全无法动弹，胸口处一直淌着鲜血，奇怪得是那只箭并未在。一个穿着纯白破旧小衫的男孩，正盯着我看，寒风凛冽，他却像静止的物品，一动不动。
“我记得我命中了。”他撇了撇嘴，拿起脚边的手枪，盯着我心的位置，射了进去。
我又一次醒了过来。
嘈杂声依旧响个不停，胸口的箭也未在，但我无法顾及那么多，我申请了最终拯救福利。
转眼间，我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摆脱了身体暂时的疼痛，我深深喘了口气。但这次并未像见报纸狗先生那样，直接来到他的身边。我目前置身于未知的街道，四下只有我，还有每个电线杆上贴满的寻羊启事：我于三天前遗失了一只羊，它的左脚踝位置绑有一根红线。如若看到，请送到下面这栏地址。万分感谢。
字迹和纸张都略有陈旧，看样子贴在这儿有段时间了。
莫非是让我找到遗失的小羊？为何我身边的一切都与羊有关？
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无力抱怨。立刻开始了寻羊之旅。恰巧我位于的是一个十字路口，前后左右都有路可行。我将路口电线杆的寻羊启事，撕成三角状，为了可以找回这里。
路很长很静，空无一人。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羊存在。走着走着，终于发现前方有一个十字路口，或许那里有什么新的提示。
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有，当我看到杆子上被撕下三角状的寻羊启事时，我明白了，这里是世界尽头。我终于无助地靠坐在杆子下啜泣，再过不久，我会因为超过时限，强制拉回游戏的起点。听着那句“我们永远等待着你回家”，本是温馨却不寒而栗的话语。
就这样哭着哭着，我发现自己的左脚踝上系着一根红线。
果然，这就是谜底吗。
道路开始开阔起来，我匆忙撕下一张启事，按照地址去找寻羊的少年。我必须要快，事到如今，我已不再在乎自己是人还是羊，就算是少年遗失的那只羊也罢，我总算有了归宿，我不愿再返回那阴暗的海底。
不出所料，寻羊少年在他的小木屋早已静候多时。
只是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拿手枪射击我两次的男孩。
“终于来了，”他将一杯泡好的茶拿给我，“坐吧。在这里不用担心时间。”
我如坐针毡，真怕他突然又朝我胸口打上一枪。
“我应该就是你遗失的那只羊。”
“羊？人就是人，和羊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左脚踝有那根红线！”
“那和我遗失的羊有什么关系？”
“别假惺惺的了，你不是也想置我于死地？”
“哈哈哈哈，看来我们误会蛮深，但这多半是氛围那个魔王的把戏，他还真是执着。”
我嘬了一口还冒有热气的茶。像药一般难以下咽。
“不管怎样，这茶真难喝。”我嫌弃得把它挪开。
“我这群羊儿可是爱喝的不得了，时候不早了，我给帮帮你。”
“很好奇，你要怎么帮，现在已经不是一句为我发声的话，就可以解决了。”
“简单得很，你现在就像薛定谔的猫，是人是羊，只有打开才知道。”
“打开？”
“哦！只打开还不行，他们已经分不清人和羊了。”
我满脸问号。只好摊摊手。
“等会儿我放羊，你跟着我就成。”
少年脚一蹬，我们又坠入那片海底。
只是我们每走一步，那些可憎的嘴脸便开始慢慢恢复原来友善的面貌，地下也不再是一张张随时想吃掉我的嘴，全都变成一片片花海。潮湿粘稠的气氛像落下帷幕般一点点消失在我的四周。
“谢谢你，让我重获新生了。”
“可是你从未改变，只是总有闲人从中作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