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成也独孤，败也独孤

看到了皇帝的传奇爱情，李渊感动不已。

除此之外，他又看到了朝中的许多变化。

杨坚称帝后，立即立杨勇为太子，对他寄予厚望，让他参与军国政事。

据记载，杨勇在成为太子前，曾负责管理宫禁防卫，何时卸任不得而知，但他在成为太子的同时，李渊也奉旨成了千牛备身。

两人是否曾为上下级不清楚，但即使没有交集，对于自己曾管辖领域的这位表兄弟，杨勇还是另眼相看的。

根据史料分析，与其他表兄弟相比，李渊很可能与杨勇更加亲近些。

毕竟他是太子，帝国的继承人嘛，与领导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滴。

同期的杨广，多在外地，与李渊没有多少交集，关系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差。

对于其他四个儿子，杨坚同样给予表现的机会。二儿子杨广封为晋王，官拜柱国大将军，领并州总管，大体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军委委员加山西省委书记。

三儿子杨俊时年10岁，封为秦王，任上柱国，领河南道行台尚书令。他少时为人仁恕慈爱，崇敬佛教，曾经想去当和尚，长大后却骄奢淫逸，贪财好色，被妒忌成性的王妃崔氏下毒，侥幸没死，但成了残废。

四儿子杨秀封为蜀王，授任益州总管，地盘就在现在的四川。他相貌伟岸，胆气豪壮，武艺过人，但性格太冲，为杨坚所忌，不在接班的梯队之列。

杨广被改立为太子后，杨秀非常不满。杨广就暗中安排杨素访察杨秀的过失，随时报告给杨坚，日久天长，渐生功效。602年，杨秀因诅咒杨坚被贬为庶民，软禁在京城。

五儿子杨谅被封为汉王，很得杨坚宠爱，但在杨广继位后担心被杀，起兵造反，失败后被活活饿死。

作为嫡长子，杨勇还是不错的，他喜欢学习，性格宽仁和厚，虽然有点任性，遇事直来直去，但也不是大毛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按说杨勇在当太子期间没什么大错，照理应当平平稳稳的干下去，直到继承帝位，但在杨坚和独孤皇后眼里却不是这样，杨勇有两个小毛病，却犯了他们的大忌。

一个是奢侈。他喜用珠宝，穿金戴银。本来一件很精美的蜀国铠甲，还要再用金玉装饰一番，挂在身上到处炫耀，给一生节俭的老两口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满朝文武都在崇俭戒奢，你身为太子，带头搞特殊？

杨坚心中不满，多次训斥，但杨勇似乎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另一个是好色。当年杨坚还北周将军之时，独孤伽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罗着给杨勇娶了元孝矩的女儿元氏为妻。

元氏是皇族后裔，对伽罗非常恭顺，伽罗非常满意，婆媳关系非常之好。

但杨勇不喜欢元氏，纳了许多小妾。太子府美女如云，这让深情专一的老两口有点看不下去，但为了子孙后代兴旺发达也就忍了。

杨勇喜欢上了漂亮的小妾云氏，和她生了个儿子，但和正妻元氏却没有孩子。

没有嫡子，这更犯了独孤皇后的大忌。她和杨坚当年约定“无异生子”，两人坚守了一生一世，还要求满朝文武一夫一妻，否则不得提拔，你小子羽翼未丰就胆大如此，眼里还有我吗？

独孤皇后对杨勇有了成见，没少了教训他。但杨勇全当了耳旁风，置若罔闻。

这还不算，云氏得意忘形，仗着杨勇的宠爱，竟然欺负太子妃。太子妃郁闷攻心，咽不下这口气，居然活活气死了。

元孝矩痛心不已，怀疑有人毒死了女儿，于是去质问杨坚和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非常生气，大臣的小妾生子都不行，你小子竟敢宠妾灭妻？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大骂杨勇一顿。

杨坚也来质问儿子，谁知杨勇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威胁要杀了老丈人。

老两口倒抽一口凉气。独孤伽罗看杨勇如此执拗，担心杨勇将来对其他儿子不利，流露出废太子之意。

杨坚虽然犹豫不决，但看着杨勇已经很不顺眼了。

反观杨广，与晋王妃恩爱有加、情投意合，越看越像当年的自己。

公元588年，平陈之战箭在弦上，杨坚让杨广挂名元帅带兵50余万出征。

当时杨广只有20岁，这样的孩子能干什么？实际的指挥调度都由重臣高颎进行。

平陈大获成功，杨坚大喜过望，晋封杨广为太尉，总管扬州。

平心而论，杨广还是很有才华的，此时的他还是个文艺青年，爱好写诗，最有名的一首是《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不错，苏门四学士之一----秦观那首著名的《满庭芳》就直接借用了它：“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还有元朝马致远那首更著名的《天净沙秋思》，也是化用了此诗：“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杨广这首诗以清新朴素的词句，创造出一种明净优美的意境，后人评价它“陈隋诗音靡靡，此诗尤为可贵。”

不只这一首，杨广还有一首《春江花月夜》也很有名：“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等等，《春江花月夜》不是唐朝张若虚写的吗？

不错，但远在张若虚之前，杨广就写下了这首《春江花月夜》。

它丽而不绝，柔而不淫，有正言之风，雅语之气。连眼光极高的王夫之也大加赞赏：“神采天成，少年犹有英气，四句两联，特有贯珠之妙。”

他一改南朝淫靡之风，写了一类具有“天子气”的军旅战争诗，如《饮马长城窟行》等，李世民的那首《饮马长城窟行》也是跟他学的吧？

限于篇幅，不再一一列举。

总而言之，杨坚如果不废太了，杨广如果不做皇帝，至少也将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他自己也非常以此自负，曾说：“我当皇帝纯粹是因为血统吗？不，如果靠考试能当皇帝，我一样能够成为天子。”

不错，但对他来说，更擅长的角色既不是皇帝，也不是诗人，而是：演员。

因为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了。

善于察颜观色的杨广看到了老爹老妈对哥哥的脸色，也看到了机会，他野心很大，心术不正，但擅长伪装，于是开始了他以假乱真的表演。

有文化的杨广不装则已，一装就是一套组合拳，看得众人眼花瞭乱，不明所以。

杨广深知老两口的喜好，便故作节俭，车马侍从都十分朴素。

他还礼贤下士，谦卑待人，在朝野内外都博得了好名声。

他很好色，但听说老爹老妈要到府里来，便让平时陪伴他的许多美女躲起来，只让年纪较大、长得丑的迎候。老两口一看，更加喜欢。

杨广知道老爹怕老妈，独孤皇后说话分量很重，便在皇后面前装得特别孝顺，每次去扬州前，来向老妈告别时都难舍难分。他知道老妈喜欢一夫一妻制，便只和萧妃住在一起，更加博得了老太太的喜欢。

老太太比较来比较去，杨勇太不听话了，还是杨广好，于是不停劝说杨坚改立杨广。

杨广还拉拢杨坚的宠臣宇文述、杨素，在杨坚面前不停说自己的好话，说杨勇的坏话。

他又让亲信段达收买了杨勇的亲信姬威，指使他告发太子生活奢靡，图谋继位。

基本上这几板斧下来，杨勇在老爹心目中就已经很危险了。

特别是独孤皇后的枕边风呼呼地刮，杨坚再也忍受不了了，下了废立决心，开始向重臣高颎吹风。

没想到一向言听计从的高颎坚决反对，因为他是杨勇的岳父。

独孤皇后知道后大怒，旧仇新恨涌上心头，高颎啊高颎，当年你说我是无足轻重的“妇人”，没把我当回事，后来当面向皇上撒谎，而今又来干预我的家事，你的宰相当到头了吧？

独孤皇后劝杨坚罢相。

听话的杨坚找了个罪名，高颎免职，杨素继任。

这是一个对大隋影响深远的决定，史载大隋国政由此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高颎的父亲高宾曾在北齐为官，因受奸臣迫害投奔了北周独孤信，独孤信纳为幕僚，宠信非常，甚至一度赐他姓独孤。

在独孤家落难后，高家感恩图报，没有落井下石，仍然和独孤家密切来往，独孤伽罗心里很欣慰。

高颎文韬武略，卓识超群，处理政务勤恳认真，忠于职守，很得独孤伽罗赏识，于是向杨坚大力推荐。

杨坚见这是老婆家的人，不算外人，就大加重用。

高颎也很争气，屡立战功。杨坚更加信任，把他当家人看待，称帝后提拔他当了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职务。

其上本有尚书令一职，但由于尚书令一职权力太大，对皇权有威胁，所以一般不授人，所以高颎的职务实际上就是尚书省长官，相当于宰相。

高颎有帝后二圣的支持，个人能力又非常突出，宰相一干就是十多年。

他协助杨坚干了几件大事，制定了大隋朝法律《开皇律》，成为后来唐朝法律的蓝本；废除了郡一级建置，实行州县两级制，减少了官员，节省了开支；重查户口，增加了人口和收入；大力选拔人才，他先后起用了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等人，其中苏威后来成了宰相，后三位则是隋朝四大名将中的三位，杨素就是有名的红拂夜奔的故事中那个红拂女的主人；兴建了新都城――大兴城。

在他们的努力下，大隋朝欣欣向荣。

高颎的辅佐之功，无出其右，唐代史学家杜佑就认为：“隋氏资储遍于天下，人俗康阜，颎之力焉”，把他比作汉朝的萧何和蜀国的诸葛亮。

高颎罢相一年后，杨勇被废，杨广上位。

公元604年，杨广继位，他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刚愎自用，行政过于刚猛，对内打压勋贵导致离心离德，对外用兵无度以致威信大失，对下滥用民力群盗蜂起，大隋二世而亡。

客观地说，杨广的这些缺点在继位以前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被深深地隐藏起来。杨坚和独孤皇后被他的伪装迷惑，没有进行全面深入的考察，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其中独孤皇后对杨勇的成见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应当承担更大的责任。

假使性格宽和仁厚的杨勇继位，可能没有开凿京杭大运河等历史功绩，但也绝对不会大加折腾，朝政可能平稳运行，不至于短命夭亡。

真是成也独孤，败也独孤。

第六节　终于提拔啦

十多年后，李渊已经三十岁左右，此时的他已经见多识广，个人能力已经具备，又有帝后的喜爱，和太子的关系也不错，天时地利人和，加官晋爵自然不在话下，于是李渊外放当了谯州刺史。

这只是个中等州，治所在现在的安徽省，地方不大，只有四个县，远离京城，经济上处于待开发阶段，实在算不上肥缺，但对三十岁的李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主政一方，独当一面，与同龄人相比，还是高高在上滴。

李渊怀着对姨父姨母的感激之情上任了。

这是一个正四品的职务，十多年间，从正六品升到正四品，以李渊唐国公的身份，这样的晋升速度是不快的，并且当时的刺史只有行政、司法职权，不掌握军队，这再一次让我们看到了杨坚表面的和气之下，内心深处怀着的深深的防备之心：贵族之后，名权不能两得，中央朝廷的要职，你李渊想都别想。

但这时的李渊毕竟还算年轻，或许没想这么多，或许资历确实不够，看不出他有怨言的迹象。

他努力工作，加上性格率真，豁达开朗，宽厚仁慈，有容人之量，与领导和群众处得都很好。

这是他留给我们的第二个印象，性格开朗，人缘很好。

公元598年前后，李渊调任陇州刺史，治所在今天的陕西宝鸡陇县。

历史上这里是秦襄公的都城，也是丝绸之路西出长安的第一雄关，素有“秦都汉关”之称。但在隋朝时这里是边关地区，经常面临突厥的骚扰，长期战乱，人口稀少，实在说不上是好地方。

有坏处就有好处，好处就是此时突厥肆虐，李渊得以兼任陇州司马，掌握兵权，统军抵御突厥。

这是他第一次掌握军权，也算是重用吧。

他的军事才能很可能从这时得到了锻炼和成长。

大约三年后，李渊又调到了岐州任刺史，来到了今天的陕西凤翔。

这里离长安很近，是京师的门户，起着拱卫京畿的重要作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让李渊来保卫首都的安全，说明杨坚对外甥还是很信任的。

只是数年来，从谯州到陇州再到岐州，虽然离京城越来越近，但他的职务没有进步，一直都是刺史，晋升的速度可以说很慢。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人多少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有个善于相面的算命先生，名叫史世良，见到李渊后，说：“公骨法非常，必为人主，愿自爱，勿忘鄙言。”

文言文说起来有些含蓄，翻译成白话就是：“您的骨格非同一般，必然能成为帝王，愿您多多保重，不要忘了我说的话。”

这句话是非常令人震惊的，在那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天子独一无二，其他任何人都得俯首称臣，不得有任何异心，否则格杀勿论。

一般大臣听到这样的话，正常的反应就像李渊的岳父窦毅那样，赶紧捂住说话人的嘴，说：“千万别这么说，否则我家可要灭族了。”

但李渊的反应很奇怪，正史《旧唐书》记载他“颇以自负”，就是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还颇以为荣。

这是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如果此事为真，说明早在此时，李渊即有了异心，也说明他对自己的职位非常不满，想要代隋自立。

当然，算命而已，当不得真。也有可能是后世史官附会多端，故意编撰出来的也说不定。《新唐书》便没有这一记载。史书既然这么一记，我们就这么一看，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