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馅儿是一道地道的青海名小吃,我自小这么认为,至少在我学会百度前。待我学会了百度,发现好像河南邓州等地也有这个叫法,但是用料和做法与青海的迥异,所以我还是认为我熟识的那个火馅儿是地道青海特色。
讲真,我没见过&吃过其他人家做的火馅儿,小时候觉得应该是我们家的独门秘术,后来发现街坊四邻都认得那玩意儿,于是便又遗憾地相信那不是我家的特产了。
旧年月里物资匮乏,人人都忙着养家糊口,貌似对吃什么并不怎么上心。我们家却是一门子吃货,吃饭那是绝对比别家讲究的,即便在六七十年代,也没少拿着粮食从牧区的亲戚家换肉。
听闻我爷爷的中年时代是走街串巷的大师傅,做得一桌红白喜事的好酒席,年纪大了不做了,我便压根儿没见过他做席。不过我觉得他的手艺都是因为自己的馋练出来的,毕竟解放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能多年后莫名其妙就上了灶台啊。
我爷虽不在家做大餐,但是心血来潮也好馋虫勾引也好偶尔也会在家做吃的,扣肉啦、三烧啦、馄饨啦、熬饭啦、燃饭啦等等的层出不穷,尤其逢年过节,端午节必然要插凉粉拌凉面吃,中秋节必然要蒸大月饼吃大饺子,年前走油锅必然要炸酥肉、丸子、里脊、洋芋,一样都不能少,除夕必然要煮猪牛羊三样肉,羊肉饺子还得是油油的……。
如果哪天实在手痒,爷爷也可能做复杂的火馅儿,不过那时爷爷已经年迈,虽有余力,天天在儿孙面前做饭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一般都是小姑或是我妈上阵,他来做技术指导。年头久了,我已经不记得里面放的啥馅儿了,只记得铺着面粉的案板和黑厚的大铝锅,以及自己放学回家吃到刚出锅的火馅儿时好到简直要上天的美丽心情。
我爸兄弟姊妹五个,除过我小姑姑因为身体不大好不怎么爱折腾以外,其他四个都爱做饭,好(四声)吃那更是一个赛一个,兄弟姊妹们骨子里慵懒的基因在“吃”这项事业上一点看不出来。
表现尤为突出的是我大伯,家里缺什么都可以,不能缺肉;一天什么都可以不干,三顿饭不能耽误。得着一点好食材就思摸着怎么“变现”,边做边吃,抹着油嘴,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我大伯做火馅儿那是一绝,上小学那会儿,他做火馅儿那日,我必然要围着炉子在煎锅前绕上大半天儿,一个接一个吃到小肚子再也装不下了,还要眼巴巴地指望着他装盘子给我带走。
小时候不懂做饭,只觉得里边粉条软糯,酸菜爽脆,瘦肉劲道,猪皮弹牙,用小葱的鲜香这么一渲染融合,妙不可言。即便是肥肉,借了其他食材的味儿也没了油腻感,经过油煎之后猪油又粹了调料的味道渗在其他食材里更是锦上添花。发面皮正反面经过菜籽油那么一煎,内瓤松软外皮酥脆,带着一点微焦的柴火味儿,一口下去,啧啧,简直人间极品。
长大一些了,大姑和堂姐的火馅儿也吃过几次,精髓大抵还在,但是味道就是没有小时候大伯做的那么美了,总是在里外上下左右某个方向上差着说不明道不白的那么一小截。大约是因为这二位喜欢搞创新,放了其他调料或者馅料,又或许是长大了新鲜玩意儿吃得多,见了火馅儿就没小时候那么稀奇了。但是小时候那个味儿却仍是吃货我心底里最深的想念。
混迹帝都的时候,我也曾在出租屋里拿着不粘锅小试过牛刀,虽然材料一样不缺,但是面粉、猪肉、酸菜、粉条都远没有自家产(做)的品质好、味道香,勉强凑在一起,味道也很勉强,觉着自己放的调料也有问题,没有掌握关键窍门。
后来回了青海,好不容易开了做饭的天眼,便兴冲冲跑去问大伯取经,立志要做出跟他水平相当的火馅儿。到了得知关键词竟然是“简单”,发面、酸菜、粉条、大肉,调料左不过羊角葱、食盐和一小撮花椒粉,这才发觉自己做饭已经进入了一个认为越复杂越好吃的误区,恍然间想来食材本身的味道才是最基本、最美味的,调料调料,其使命就是辅助食材更好地发挥出它们本身的味道啊。
于是,得了武功秘籍、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信心满满地上阵做起了火馅儿,和面、切菜、拌馅儿,学着大伯的手艺像模像样地包好、压扁,热锅起油上锅生煎,一点点看着第一个两面都上了火色,满怀期待地盛出来趁热一口下去,我天烫死我了……,呼两口热气再这么细细一嚼,自顾自眉飞色舞起来:“Bingo!这就对啦!”好吃到飞起来~~哈哈。
等尝了两个,过了饿劲儿,再一回味,又觉出有哪里不对,总还是没法跟大伯做的一模一样,找不出十几二十年前的那种感觉,估计是油不够大?或者花椒下少了点?还是面没发起来?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于是又有些悻悻的了。
不谦虚的说,我在有些方面还是比较有慧根的,比如初中的时候图好玩儿绣花,从来不用现成的样子,绣出来的东西倒比左邻右舍大妈们的都要新奇好看。做饭也是,除了和面以外基本没人教过,这就极大地助长了我自以为是的心性,总是对别人的手艺存在质疑,从不愿别人指教,但是吃货的本质又常令我对一些美味经年不忘,于是我总是眼高手低地指望着靠自己的领会把存在记忆里的味道恢复出来。别的都还可以,唯独年幼时家里的味道总也不得其法,于是又在强迫症指引下开始了到处求教。
归根结底,死乞白赖要掌握的那些厨艺,必然牵扯着某些不想忘怀的人或者时刻,比如在我心里酥肉连着爷爷,面茶连着奶奶,火馅儿连着大伯,卤鸡爪连着大姑,羊肉馄饨连着阿妈,韭页拉面连着老爸,酿皮子连着小姑,水煮肉片连着小叔,宫保鸡丁连着堂姐,甚至方便面泡饭都能连着我堂妹,哈哈,想来这就是我不能忘怀的吃货世家了。
从小跳蹿蹿儿地标新立异,急切地挣脱了十来年,最后左右敌不过一个火馅儿的诱惑,又原原本本地回归到了这个家里,以大人的模样做起了家里的传统味道,看着守着锅台的堂妹竟也无比欣慰。
虽然过去美好时光里的感受没办法再来一遍,但是无论多困难,记忆里的那些美好味道终究都能重现,不如借着相同的味道好好怀念,并且能够把这记忆分享给更年轻的家人,总好过凭空咂嘴然后渐渐淡忘罢,矫情点说,作为吃货的家族传统又怎么能丢?!
嗯哪,以后若有人再问我你为什么那么会做饭?我不会再拍着胸脯说“自学成才”了,我要眼含热泪地说“靠遗传”!哈哈~
后记
我们家人一起去饭店吃饭,聊家长里短的篇幅很短,贯穿始终的基本上是这个菜里放什么料以及怎么做的大讨论,还可能因为意见不合起争执,更可能回头这菜就被原模原样复制出来端上了家里的餐桌,厉害了我的吃货世家有没有!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