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太宰治终于结束了他的生命,他一生都在终结自己的命,在第五次自杀之后得偿所愿,之后不久,他的绝世之作《人间失格》问世。这部自传体小说中,太宰治以叶藏独白的方式来叙述一个内心的秘密,没有一丝遮掩,完全曝光在阳光之中。
生活的不如意让我们我们哀叹世界:世界不公,为什么独独对我如此刻薄。但是这种哀叹多是来自于经济的拮据或者情感的困顿。可叶藏不是,可以这么说,叶藏的家庭在当时的日本应该属于一个上层家庭,父亲是议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情感上来说,他应该说是个英俊潇洒的人,书中多处描写了他是个很有女人缘的人。那么他哀叹什么呢?
太宰治巧妙地借叶藏的人生遭遇,表达了自己的痛苦。一个外表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人,内心的柔软却总是出卖了他。
在一个忠于血缘宗法体系的家庭里,体弱多病的幼子往往是容易受到忽视的,叶藏就有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叶藏最讨厌就餐,甚至于对就餐产生恐惧,因为他害怕那种幽暗、严肃的环境,他感觉就像是在向亡灵们祷告,内心感觉到无比的惶恐不安。
小时候的境遇就像一个隐藏在人内心深处的魔鬼,时刻左右着我们的神经,甚至会跳出来幻化出另一个自己。以至于在成年以后,我们难以鉴别那个才是真正的我。叶藏在家庭中没有任何存在感,不要说家庭其他成员,甚至连仆人都可以调侃他。这样的童年阴影使得叶藏将自己隐藏起来,但他又必须面对这个世界。于是他用一种自己的方式来与自己妥协,与周遭妥协,那就是用滑稽的言行来讨好他人。
他讨好父亲,取悦老师,和同学搞笑,但他无法和内心深处的自己妥协,只能任由那个自己日益模糊,最终消失。起初他还有一丝警惕,如同酗酒的人在回家之前始终能保持一份难得的清醒一样,对与错在他心中俨然就如同其他人一样工整有序。
如果在这个时候,叶藏能够遇上一位人生导师,那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但是,很遗憾,他没遇上,更糟糕的是,他遇上了堀木——一个引他灭亡的人。
堀木就像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一面光鲜亮丽,另一面却会要别人的命。堀木带领叶藏见识了人生的另一面,叶藏在堀木的引导下得知了烟、酒、娼妓、当铺和左翼思想。叶藏把堀木当成同类,“只要一碰头,就像两只大小和毛色都相同的狗”。和堀木在一起,叶藏没有一丝的不安和恐惧,就像在黑暗中出现了一缕光,让孤独的叶藏感觉很温暖。
孤独就像冰川,一旦遇上了火花就会开始融化。叶藏把堀木当成了知己,然而堀木却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堀木的内心其实瞧不起叶藏,但是为了能找到自身的优越感并有个能随意揶揄的对象,堀木并不排斥叶藏。因此当目睹了叶藏的妻子祝子被玷污时,堀木不是想着如何帮助叶藏,而是满怀恶意地喊着叶藏一起过来欣赏,还撂下一句“虽然我很同情你,不过毕竟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告辞。”
这,就是压垮叶藏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生活无情的向叶藏张牙舞爪,并吞噬了他的灵魂,尽管叶藏的肉体没有死去,但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剥离,他被送进了精神院,之后他成了废人,住进了破旧的茅屋,还常常被一个年过六旬的丑陋女仆残忍侵犯和捉弄。27岁的叶藏白发骤添,恍如年过40。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掩卷深思,我不禁感叹。
面对逆境,是逆来顺受还是绝地反击?太宰治通过《人间失格》给了答案,这个在他心中困扰多年的问题,他终究是告诉了人们。也许,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告别世界的准备了。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就让全天下的人看看那个“神灵一般的好孩子”是如何凄惨地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有人说,《人间失格》不适合孩子看,因为它代表了一种丧文化,看了之后会产生厌世的心理。但是我却认为恰恰相反,有着东方逻辑思维的太宰治正是想通过这部著作来警醒大家,少年的阴影如果得不到及时的矫正,那将是一辈子的痛苦。
正如鲁迅评价的那样“精神的洁癖,就让太宰治一样的人容不得半点伤害,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卑微而自由,他想要打破什么,却又没有方向,他的痛苦在于他用心看着漆黑的世界”,东方人的含蓄和礼让就是一种精神洁癖,有时候还真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即使时移世易,深深的绝望依然源自内心的迷惘,而这种迷茫和彷徨几乎贯穿了我们每个人的青春,这就是《人间失格》吸引人的地方。虽然它代表着社会伦理,但我觉得它更像一部青春文学,残酷而永恒。对照书本,我们看到那个懦弱而卑微的自我,我们也曾如履薄冰的与世界妥协,而那种虚无感和无助感时刻困扰着我们,使我们无法自拔。
因此,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遇,人都要有一颗向上的心,这是这颗心在顶着天。
一旦沦落,势必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