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藏娇》第一章·暗香惊变
春分这日,我藏在镇国公府的百年梧桐树上,看着第四批太医提着药箱匆匆穿过月洞门。檐角金铃被夜风撞得叮咚作响,混着卧房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暮色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第七日了。"我摩挲着袖中淬毒的柳叶刀,掌心渗出薄汗。要刺杀这位权倾朝野的顾相,比我想象中更难。
树影忽然晃动,我本能地旋身后仰。寒光擦着耳际掠过,钉入树干的银针尾部系着赤红丝绦——是太后的催命符。
"阿芜,你让哀家很失望。"
隔着三重檐角,我仿佛看见凤座上那双描金护甲掐进紫檀扶手的模样。三个月前,正是这双手将我从诏狱拖出来,把沾着父兄鲜血的密信拍在我脸上:"苏家满门的性命,换顾怀殊项上人头。"
我闭了闭眼,将刀刃咬在齿间。素白寝衣的衣角在雕花窗棂后一闪,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顾怀殊又咳血了,这次溅在雪帕上的暗红触目惊心。
"大人!"侍女惊呼声里,我鬼使神差地拨开两片琉璃瓦。烛火摇曳中,那人散着鸦青长发倚在榻上,玉色面容被冷汗浸得透明,偏偏眼尾一粒朱砂痣红得惊心。
他忽然抬眸,目光如淬毒的箭簇破空而来。我急退时踩碎半片屋瓦,整个人坠向满地月华。预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腰间缠上段冰绡似的白绫,勒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第三次了。"顾怀殊的声音像浸在雪水里的梅枝,冷冽中带着丝病中沙哑,"苏姑娘打算何时取顾某性命?"
我僵在他怀中,嗅到龙脑香里混着极淡的铁锈味。他竟早知我身份,却任由我在府中潜伏月余。檐角传来机括轻响,二十张连弩同时对准我的后心。
"大人既知我是刺客,为何......"
"为何留你性命?"他低笑时胸腔震动,震落我藏在袖中的毒囊,"三日前你换了厨房的砒霜,昨日在书房墨锭里掺了牵机,方才......"苍白指尖划过我腕间红痕,"连淬了碧鸢的暗器都舍不得用?"
我浑身血液凝固。原来那些自以为隐秘的杀招,早被他看得分明。更可怕的是,此刻他拢在我腰间的手,正精准按在命门穴上。
"因为你在等。"他忽然贴近,朱砂痣几乎烙进我眼底,"等顾某咽气,等苏家沉冤得雪,还是等......"温热的血滴落在我颈侧,"等一个弑君的机会?"
我瞳孔骤缩。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被轻易揭开,仿佛有人用冰锥刺进天灵盖。三个月前父兄被扣上通敌罪名时,我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翻出了先帝真正的遗诏。
"顾相果然手眼通天。"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可您既然病入膏肓,何苦......"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顾怀殊猛地将我拽进床帐,锦被兜头罩下的瞬间,我触到他腰间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北疆战场上,他为救驾留下的。
"搜!逆贼顾怀殊勾结漠北,给本宫仔细地搜!"
太后的声音穿透重重纱帐,我忽然明白那几批太医真正来意。顾怀殊的手还扣在我命门上,呼吸却渐渐急促。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鬼使神差地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苍白的唇上。
"大人可听过,灯下黑?"
在他错愕的注视中,我扯散衣带翻身而上。鎏金帐钩叮当坠地时,禁军统领的刀尖正挑开最后一层鲛绡。满室烛火骤亮,照见榻上乌发交缠的两人。
"顾相这是......"太后盯着我背上狰狞的黥印,那是苏氏罪臣的烙印。
顾怀殊的手掌抚上我脊背,激起一阵战栗。"让殿下见笑。"他声音还带着情动的暗哑,"新得的婢子不懂规矩,冲撞凤驾了。"
我伏在他颈侧,听见血脉里汩汩流动的毒。太后凤眸微眯,突然用护甲挑起我下巴:"哀家瞧着,这丫头倒有几分像已故的苏贵妃。"
"赝品而已。"顾怀殊掐着我腰肢的手陡然收紧,"就像殿下当年那碗杏仁酪,终究不是先皇后亲手熬的。"
满室死寂中,我忽然读懂了他眼底的暗涌。十年前先帝暴毙,当今圣上以宫变夺位,而本该继位的嫡皇子......我盯着顾怀殊眼尾的朱砂痣,寒意顺着脊椎攀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