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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悦提着一大袋水果，站在门口，敲响了门。

“悦悦来了，快进来。”高母看到她，竭尽全力地露出轻松的笑容。

她换上鞋，走进客厅，只见高伯伯眯着眼斜躺在沙发上，见来客人了，睁开眼挪了挪身子，又眯着了。此刻，他没有心情说任何话，他在盘算着他剩余的日子。高耀坐在那里玩手机，见她来了，很是惊讶。

“你怎么来了，不看店了？”

“反正没人来。”她笑笑说着，又看了看高伯伯，心中有话难言，于是转头对着正帮她倒水的高母说：“阿姨，这些水果你们放这儿吃。”

“好，好，悦悦，你来我就很高兴了，以后啊，常来，只是别再买东西了，我们老两口，也吃不动了。现在，你高伯伯又……”

“阿姨，没事的，高伯伯会好起来的，你们也要多吃点才是，不要省着委屈了自己。”冯悦接过高母的水杯，说完就抿了一口。

“老高，醒醒，你看谁来了。”高母推了推高父，他们都很喜欢冯悦，一直以来都想让高耀把她娶回来做他家儿媳妇，只是两个孩子总是以兄弟相称，他们也很无奈。

“阿姨，别，让高伯伯睡会吧，没事的。”

“唉，老了就是容易得病，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高阿姨说这话，一点也没有顾忌病人就在身旁。

“悦悦，是你啊，你来了。”高父似乎这时才把来人认清楚，看到不是之前过来探望他的那些公司里的老同事，他神情也愉悦些，那些人，只会劝他想开些，或者就是唉声叹气地抱怨命运不公。

“高伯伯，你醒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高伯伯甚至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听说你自己在创业了。怎么样啊。一个人吗，会很累吧。资金运转得过来吗。生意怎么样。听说现在网络销售渠道不错，你开通了吗。唉，一个姑娘家的，不容易啊，不容易。”高伯伯在发出一系列问题之后，感叹着生活不易，又开始忆苦思甜，“不过，现在比我们那个时候还是好多了……”他又将他们那时候幼年失学青年当工中年出师的人生经历复述了一遍，这些故事像铅字般刻印在他的心里，只要张嘴，就能只字不差地说一遍。

很多天，高父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看到他又像往日般亢奋地讲着这些陈年往事，高母心里也高兴，高耀也不再打断他，冯悦呢，也配合得像第一次听一样，表现出最大的兴趣聆听。

高母执意留冯悦吃午饭，饭后趁着高耀收拾厨房的功夫跟她说了些悄悄话。

“悦悦，你们也不小了，该谈朋友了，可是你们一个个的。我知道你跟我们高耀是好朋友，可是你们就不能试着谈谈吗？我跟你高伯伯啊，可想你当我们家媳妇了。”

“阿姨，我……”冯悦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仅高父高母，她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觉得她应该跟高耀在一起，以前还想着将她和李灿搓到一块，没想到李灿去年跟医院里的一个小护士结婚了，然后就一门心思地想着高耀。

每一次，她都说：“人家高耀可是要在北京买房定居的人，你们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父母便不再言语，他们就她这一个女儿，她走了，他们舍不得。又说：“那你倒是给我找一个本地的女婿回来啊，都三十岁的人了，我们着急啊。”

在父母的催婚压力下，她选择搬出了父母的房子，在不远的另一个小区租了一间房。

此时面对高母，她不好说激烈的话，吞吞吐吐地言中无物，嘻嘻哈哈想要打诨过去。

“也不是我非要逼你，你们处处试试，现在你高伯伯他又……”

“你们在说什么呢？”谢天谢地，高耀此时从厨房走出来，他身上仿佛带着一束光朝她们走来，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在回去的路上，冯悦问送她的高耀。

“十年？十二年？怎么了？”

“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

“哈哈，大哥，你说什么呢？”高耀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那么，拜托你，赶紧找个女朋友，或者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刚刚又被你妈逼婚了。”

“行行行，妹子，别生气，你也知道我妈一直喜欢你，不能怪我啊。”

“那怪我咯。”

“可不是吗，怪你长得太好看。”

“你个混球，这一套去糊弄其他小姑娘吧。”

当真没有一点点爱情的成分吗？冯悦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单身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他，可是看到他跟其他女孩谈情说爱又没有半点醋意。

八月初的一天，冯悦接到李灿的电话，说高伯伯去世了，葬礼定在三天后。

自打结婚后，李灿跟她见面的次数就减少了，她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有事找他，没事找他，无聊的时候也找他，现在男闺蜜变成了其他女孩的丈夫，她该退出去，她也这么做了。

他们约定了时间，他带着杨雪一块去参加了葬礼。杨雪，那个小护士，李灿的妻子，之前也见过几次面，是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比她小了六岁，长得好看，总觉得李灿是捡了个宝。

“悦悦姐。”杨雪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乖巧地跟她打声招呼，便不再多言。对于在医院工作的这对夫妻来说，人之死亡，不过是平常事，但是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尤其又是自己熟悉的人。

葬礼上，高耀和高母以及一些其他亲眷站在棺杦前接受来人的悼念，人人口中说着：“节哀”，高父生病以来的每一天，他们都在接受死亡的到来，所以心中并无特别大的悲痛，只是葬礼上的流程要做到位，高母时而哭啼，时而又停止，其他亲眷也效仿着。高耀始终是沉默的，他没有哭出声，没有落下泪，也没有表现出悲伤的神情，只是眼神里是空洞的，仿佛心中失去了一块填石，永远的失去了，永远的无法缝补了。

冯悦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的眼里传递着信息，他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冯悦，李灿和杨雪一直等到葬礼结束后，他们看着高耀扶着他母亲走了出来，他们迎上去，结成一小队。他们一块上了车，跟着高耀回到了家。在葬礼上哭得嘶声力竭的高母此时没有很悲伤的样子，反而跟他们聊了些轻松的话，李灿夫妇并没有觉得诧异，见过生死的人，死亡的恐惧会变得稀疏平常。高耀也没有觉得母亲的态度反常，之前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死亡的事。只有冯悦，这个没有见识过死亡的人，有说不出的味道。原来，葬礼上的悲痛，都是演出来的，可是高耀连演都不愿意演一下。转头一想，又忆起他在葬礼上的眼神，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真正的痛苦，那是演不出来的痛，那是魏连殳似的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