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
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独坐在黑夜的窗前,看对面高层的万家灯火, 听这寂寂的无声,孩子已酣眠,她终是不会熬夜的。而我,可以做个浅思,为生活,为文字,随意摇曳,曼妙多姿。
想那多年前的星夜,拿着凉席,蒲扇,坐在空旷的场地上,邻里街坊,都在这暑中寻地阴凉。五谷已入仓,聊聊庄稼收成,话话家长,你说罢来我登场,笑声泱泱,偶见流茧奔波忙。那时的对话更似在梦中,因为没有灯光。仅凭声音传颂,不见表情,不闻风声。那是脚下的土地,那是一方水土育一方人,那时邻里关系比海深,同呼吸,共命运。有点脏累活,邻居不舍得让学生娃娃做,都替你受苦了。沟沟壑壑的脸上,蕴含沧桑,心却是赤子之心。那夜是如此的魅,是农人的小聚,欢场。
我更喜欢那时冬天的夜谈。临近过年,在外工作的兄长也不远千里回来了,出阁的姐姐也回来凑热闹,暖个场。我和弟弟也放假赋闲在家,父母也可以歇歇,拉呱拉呱,难得亲情如凝,放松一下。那时灯光恹恹,似米粒散微弱的光。或坐在太师椅上,或坐在木凳上,素心素简,回忆小时候的糗事,和一家人苦尽甘来的些许甜蜜。姐姐小时候爱哭闹,总悠哄不下,最后干脆怀疑是不是有针没放好,扎住她了;还有很抠,邻居逗她,摸摸自家门前的土地也是不行的。现在想起,小小年纪,守土有责呵。三岁看老,不全科学,过去不代表现在。她把小时候的赖全丢弃了,没有一丝影子。哥哥小时候爱爬高上低,天赋禀异,初中之前没怎么学过习,却囊括了所有的荣誉,成绩骄人,只是单靠聪明不长久,后续一般。而且打着算盘,总爱和我换东西,以小换大,小恩小惠达到自己的目的。
十八的总是斗不过二十的。记得我们总是在斗争。为不让我看他珍藏的小人书,骗我的钱买了锁,锁于抽屉,我也不是吃素的,又加了把自己的锁,双保险,谁也看不了。但是纠结于钥匙放哪,左转右转,思思想想,不踏实,不安全,他的抖机灵早领教过了,后来抬头壁上观,墙上有一砖缝,里面应是个洞,眼前一亮,就是它了。万没想一入洞门深似海,以后探手掏不出。被他追逼急了,就咬定丢了。他无奈只好把锁锯了。
最直面的武斗是用筐抬垃圾,他坚持从前院起,我坚持从后院走,两人各执木棍于肩,一个东来一个西。互不相让,把已收拾停当,在一旁的慈爱妈咪气得坐于地,泪流直滴。赶紧息火,灰溜溜地把垃圾抬出去倒了。又忙着安慰母心。但即便是年少不更事,也因为他一直班长的头衔在小学罩了我多年,如荫蔽,无人敢欺。他那时明确的心愿是怎样不违父母命,不用带我甩掉我,总能得逞。但幸运的是姐姐喜欢带着我上学,穿过乡间小路,两边玉米地,去她同学家串门夜聊。这也是夜的魅力。
后来上学竟得力于哥的大力资助,作为亲妹妹,深怀感激,他不愿我像其它农村女孩一样没有出路,面朝黄土,沦为农妇。(没有歧视乡间之意,毕竟八十年代末的乡村还封闭不富裕)。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在生日那天,妈妈破例给我煮两个鸡蛋,让我悄吃保密,可没有分享的幸福感会打折扣,不是真正的幸福。又不能提前告诉他,不然又逗走了,入谁肚还不好说。总是在吃完后,嘚瑟炫耀一番,带着满足的神情和胃感,馋他一馋,偶然举一次红旗,胜利一番。
聊得欢,如厕方便都不想去,嫌费时间。弟弟内敛含蓄不多言,总是我们代言。我们描述他刚出生的模样,肤色健康发亮,眼睛深邃,脸庞圆润,也很阳光。最喜欢的是事是看他被包着裹被,放一大箩筐里,阳光暖洋洋,他在满足的酣睡。学习总第一,他不言不语,没事一般沉住气,总是同伴来报喜。还忆起玉树临风的少年,站在桐花飘香的院子里,衣服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扣系,带着红领巾,洋溢着朝气,青春,希望,和谜底。那时全家打个纸牌,交公粮,妈妈在他下首,不舍得出大牌压他,即使不得已出牌,也要柔情相告:我可要压你了,全无为敌的意,交牌时更不舍得收他的。没办法,天下老都向小,心里最疼是老幺。
一桩桩,一件件事在或低沉,或激动,或共鸣中被叙述,被抖出来,夜深无寒夜,无睡意,这是夜之魅力,也成了不成文的约定,惊喜。经常是夜已深,意未尽,腿已麻,如守岁,约明天。现在想起,这种回忆,可能是亲情的慰藉,是乡间的特色,是心灵的归属,是灵魂的摆渡,虽然我们已经表面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