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归去
等待高考成绩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能接到刘然的电话，一聊就是一小时。
我们就像所有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那样，谈人生，谈未来，谈理想。那时候，总有许多许多的未来值得我们去期待。
我告诉他，城市的喧嚣时常让我有些不安和紧张。我想要那种山野农夫般的生活，房前种种花草，屋后养养鸡鸭，然后屋外有个池塘，种上一池荷花。像李清照那样，在荷花盛开的时候，花丛中泛舟。
那时候，我确实很不适应城市生活。面对一辆辆呼啸而来的汽车我都会害怕，也常常会在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里迷失方向。
我内心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一一向刘然展开。
我妈会笑着问我：“那个男同学为什么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呀？”
甚至有一次她在楼下的分机上偷听我们谈话。
我妈完全是不解风情的那种人。她从没恋爱过就经人介绍嫁给了我爸。所以，她听了半天没听出个名堂，然后非常不解的扔给我一句：“你们聊那些没油盐的东西竟然可以那么久，他家电话费不要钱呀？”
我当时觉得，以刘然的性格，和女同学打电话聊聊天再正常不过了。他可能同时和许多同学都这样聊天，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渐渐的，接到他的电话，已成为一种习惯。如果哪天他没有打电话来，我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是，等待高考成绩和等待他的电话一起，成为了那年夏天里我最重要的事。
分数公布的前几天，刘然组织了一次毕业旅行。那是在N城郊外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名叫狮子峰。他邀请我和大鱼一起去。
那天的细节，我已记不清了。
只记得在刘然的身旁，总有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是我们班的陈丽媛。我对她并不熟悉，印象中是个很洋气的姑娘，皮肤白皙，身材姣好，穿着很时髦。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和她比起来，我简直是土的掉渣。
我们浩浩荡荡十几个人，爬山涉水的玩了一整天。回程的公交上，夜幕已悄悄拉下。田野的风离我们越来越远，而城市的霓虹却渐渐清晰起来。伴随着车水马龙的嘈杂声，我望着窗外，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疏离感。
刘然走到我面前，笑着问：“已经到城里了，有什么感受吗？”
我还来不及回答，在一旁的大鱼伸了个懒腰道：“唔......感觉就是终于要到家了！”
“那今天感受最深的应该不是你。”刘然说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开。
这一眼，如惊鸿照影般的从我的心底悄然掠过。
心中突然有些许暖意，我那静谧无声的世界，原来他都懂......
两天后，高考成绩公布，我只考了499分。刚刚达到二本分数线。
记得那天，我爸正好在家。劈头盖脸的把我臭骂了一通。
“你有什么用!“
”考了这么点分！“
”没用的东西！把我脸都丢光了！”
虽然骂的还是那老三样，但这些言语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化成了尖锐的刀，一次次的刺向我。
我把自己关进房间，坐在地板上哭了好久......
刘然考了500多分，顺利的进入了N城N大的国际金融贸易专业。他从倒数第一名的学渣，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拿到了N城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对他不由的心生敬佩。
还有一个人也同样让我敬佩。那就是大鱼。她考上了N城本市的师范学院，而且还是英文系！这对别人来说真没什么，但对于150分的英语只能考70分的大鱼来说，就需要勇气了。
但大鱼就是这样，不断刷新着我对她的认知。毕业后有一次，当我亲耳听见她抄着一口带有N城浓郁地方特色的口语给学生上英文课时，我再一次对她佩服的目瞪口呆。
而我则考入了S城的师范学院中文系。距离N城300公里的另一座城市。从那时起，我便真正的离开了家乡，并且越走越远。
刘然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他父母自然很高兴，欢欢喜喜的为他办了一场谢师宴。我和大鱼也被邀请。
记得那天我随意的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刘然见我时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你怎么穿了这样一件衣服？”，说完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我被他看的有些尴尬，问：“怎么了，有什么关系吗？”
他笑得更灿烂了，说:“嗨！没事！”
我想，也许是他觉得我穿的太随意了，又或许觉得我穿这件衣服不好看，但反正我又不是主角，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竟真的成了除刘然外的另一主角。只是当时我不知道而已。
宴席上，刘然忙着招呼各路亲朋好友，几乎没有和我说过话。我和大鱼索性闷着头吃东西，偶尔两个人说上几句。
突然有一位看起来很有涵养的阿姨走了过来，双手搭在我肩上亲切的问：“你是刘然的同学吧？来别客气，多吃点菜哈！”
我礼貌的对她笑了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应该是寻常的招呼。
中途我去洗手间，又遇到两位阿姨，她们一边盯着我一边交头接耳道：
“诶，是不是这个？”
“不晓得，好像是！”
当她们撞上了我疑惑的目光时，两人突然相视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别有深意。
这下我更疑惑了。
回到座位上，我悄悄的和大鱼提起刚才的事。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牛肉，一边不以为意的说：“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没有再多想。
后来我才知道，刘然早已把自己偷偷喜欢一个女孩的事告诉了父母。而他父母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在我刚到不久，刘然便偷偷把我指给了他妈看。
亲戚们听说刘然喜欢的姑娘就在现场，自然都充满好奇的偷偷打量着我。而那些刘然的哥们儿更是早已知晓此事。
所以，那天大概只有后知后觉的我和神经大条的大鱼是被蒙在鼓里的。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把自己暗恋的女生，偷偷带给全家人认识，这大概是真的喜欢吧。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大鱼家。那时候，空调还并不常见。盛夏的夜晚，我们热的辗转反侧。于是，两人拿着凉席，爬到她家房顶上躺下。
伴着徐徐微风，大鱼很快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而我则爬了起来，看着远处大桥上的点点灯光和头顶的漫天繁星，想象着我们未来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刘然。
就这样，竟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