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那天很热,汗渍把下巴弄得黏黏的很麻烦;而这样的天气里,推开尘封已久的东西,噗噗噗的声音听起来永远是乖异而又悦耳的;反正我自以为是。
回家之后总是会一直感叹,哇这边变化好大啊抑或是类似感慨的话语云云;事实上只是对于掩饰认识到自己因为错过了进步的时机而害怕被抛弃遗忘的借口。这也是我懒得再去看旧居的原因,毕竟那么多年了,实在是懒得为自己编制借口自我满足,感觉没有任何必要。不过当天的确我是因为情况特殊,暂时承担了下对中介的“导游”的义务。
闲人免进(练琴中)
第一反应就是感觉小时候的自己是真滴可爱啊,一进去就看到了原来的字迹,特别是为了模仿粉笔字而出的5毛特效。事实上我很喜欢那个住址的地理位置:比较安静,也姑且能算上个学区房,户型挺紧凑的,设计很合理,采光透气都不错,房屋质量绝对不用担心,而且绿化也完全不含糊;反正就是很好,给人什么都很合适的感觉,而又不至于生出慵懒的错觉。
我相信,多年无生气的接近,并不是最后的死。今天我是末代家族的后裔,我之后,是不是就断了呢——我想到以前人的生活的三个着脚点,它们交织成一张网。三个着脚点分别是家族、社交和婚姻。在当代,普遍是从大卖场淘到的剪刀石头布,用来草草勾勒的“生活之网”,树倒猢狲散。而对于我,那老旧的三个着点早已随时代而去,质感的轻金属架是我所不敢企及的;我的网一直在空中飘,可不是吗——肩担大包,手执铜匙,还得有一双死鱼眼提防来客的违规行为,一无着脚点;话说谁才是不速之客啊。
除了阳台上断裂的晾衣杆和破洞的吊扇开关,最吸引我的是我曾经的小床床垫,床头床尾翻过来应该还能看到褐色的鼻血痕迹,是搬家的头两天晚上偷偷钻了鼻孔留下的纪念。最令我诧异的是那7块瓷砖:08年那个神奇的冬天我为了过在家里烧火的瘾,就和我妈去买了一袋节能碳直接倒在搪瓷盆里在卧室烧;然后地砖就炸了,只能换个不同花色的,玩了一把前卫几年的拼接风。反正就是零零碎碎的拙劣的可爱的痕迹。颜色最绮丽的是餐厅朝东的一排长窗(朝东八扇),都紧闭着——这些上漆的简单的长窗应是玉色的、光泽的、粘稠的,上面蒙着一层迷茫点灰垢;结果长窗的上部腐成了铁锈的棕红,下部的插销被霉菌浸染为绣绿,这样的花红柳绿确实有些惨淡——我不擅文学技法中的“拟人化”,移情于物,却也受制于我的表达能力反而总感觉是在矫揉造作,呀,简直是在强奸物质;然而此刻,我直觉我少年时候的房间正在与我对视——我不肯承认它,它却坚称自己曾是我幼年的精神(shi)乐园,结果顿了1s又+1s。我希望我是冥顽不化的。我在轻轻呼吸着。我沉溺于我的软弱。
感觉都已经寂静顽强支撑半个纪元啦。我回来啦。
楼下也静得很,记忆中的熊孩子们何时已作鸟兽散,现在是一片俨静;连带着的猫狗也都不见,这也间接证明了给+1s,也是有限度的。要知道要构成这样寂静的环境是多么不容易的,就好比非常成熟化的一种绝望的仪式——行割礼都得先叫人腾云驾雾一阵——竟然令我怀疑目见的真实性:是不是有可能是因为我搬家后的生活表面上太过于热闹了,其实是步履虚浮?我想了想,否定了这种答案。
“鑫XX这边设计和位置是真的好啊,我们接了这么多的都知道。”中介一再感叹,我反而有点无动于衷了,因为他倾向让房间光鲜亮丽点所以建议我请个保洁公司;我则认为没有必要,一是为多出的开销,二是我也不认为让他人来处理这房间是个很好的选择。即使是这样的光景了,可是都是没死的屋子啊,门窗桌椅,锅碗瓢盆,一概陈旧不堪,这些东西已无法出卖,也没人偷窃;它们要怎样才会消失呢。寄托了少年时种种情怀的物事们,和早就过了不愿意承认自己多少怀念的年纪的我;我心有戚戚焉。
于是很显然发现到了再是不济之人,少年时也少不了或多或少的幻想。而毕竟属于故居的幻想也是成长的某个阶段而已,而那些幻想精品终究只是为某些年龄段的人所好而已,这和如今的部分御姐们在一段少女时期内常怀玛丽苏,而如今的部分老gay曾经心中梦里仗剑龙傲天的正太们的性质大抵相同。等到长大了,就自然明白这个世界,并非一成不变的,没有什么是永远可爱的,厚颜无耻反而显得无敌高贵,前提是支付一些代价。即便是那些需要而且付出了努力和执着的,也要等到自己的能力水平和道德观念也逐渐成熟,才会去主动感慨曾经的风物;不过,对于这些长大了点而又心怀巨额遗憾的人来讲,例如我这枚半宅,毕竟爱过且经历过,自然也会有所怀恋并和尝试过去的自己傲娇和解。我也和他们一样啊,多数时候一直否认美丽的谎言,但是我也一直爱它永恒单纯的动机。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承认我爱自己,以前的也好现在的也罢;那些曾经美好的物事也是同样,因为和我之间有了记忆的纽带,所以就了柔软下来,妥协着承认了。
和中介告别之后,在后视镜目送完楼栋消失的一幕,出于天气我选择从江边绕回去,因为也许可以有一点江风。开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积雨云也被夕阳染成了核爆的茜色。突然发现在这大雨前的气温下完全不用开空调的,开始有凉风吹来了,对着闷久了的脑袋刚刚好。那就撤下车窗,途中正好可以享受一下临近傍晚的凉爽。在青色与茜色交织的黄昏时刻,向外想要完全看穿那条遥远的境界线,貌似暂时还需要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