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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共生了四个女儿,母亲最大,老幺送给了仅得一女的上饶姑婆。因为家里养不起,而且姑婆家条件好。原来说是把母亲送走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家中剩下了三个,外公疼老二,外婆疼老三,只有上了岁数的祖母疼这个大女儿。每当母亲说起她的祖母时,语速都会加快,从声音中能听出她的颤抖和留恋。
然而这种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母亲出生在地主人家,外祖父是个地主爷。母亲没有几岁时,人民子弟兵来消灭地主阶级、解放农民了。外祖父和他的那一家族逃往了台湾,丢下了外祖母。母亲说,外祖母做人很好,从不像印象中的地主婆那样刁难、剥削农民,可仍是被活活批死了,那时外婆肚子里正怀着老三。后来,祖父再也没从台湾回来,在那边娶了新妻,而最疼母亲的祖母也再没回来。外祖母死的时候母亲才几岁呢,过早敏感的母亲哪,那时就知道谁疼她,谁不疼她,然而这之后她是怎么过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她是不是也像《在细雨中呼喊》中的孙光林那样?在家里只一个人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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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童年充满了自卑和谨慎,因为她是地主家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在学校里从不敢和别的同学搭话,下课了也教室也不敢出,只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那时候,甚至一些调皮的同学还老欺负她,她是卫生委员,这委员当的是最累最吃力不讨好的,就连现在也是这样。一次,学校要叫打扫一块地,要跨过一条对小孩子来说不窄的沟。母亲叫班里同学去打扫,那些农民的儿子却起哄说卫生委员怎么不先带头扫。母亲没吭声,拿起扫帚,可在跳着跨过那条沟时把脚给崴了。现在,母亲的右脚踝吹不得风,一碰阴雨天钻心的疼。这脚疾就是那次打扫留下的。
高三时,忙里偷闲,和全家人一起看士兵突击。母亲感叹道,还有那么好的兵?因为她对解放军真的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外祖母的死,而另一部分原因或许要归于小时候那次卖瓜的经历吧。
因为是老大,家中变困难后,她便理所应当地挑起担子,和外公上城里卖西瓜。二姨那时还小,不懂事,看着外公和母亲坐在拖拉机后面“突突”开走,以为是外公去好地方没带她一起,竟追着拖拉机跑了好几十米,最后被外公赏了一爆栗才泪花花地往回走。她哪知道,这一车的红瓤西瓜满是苦涩味儿。然而那些子弟兵们竟像市井无赖一般挑了瓜啃了瓜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可是外公和母亲不能吭声,他们都要忍,忍才能生存。外公年少时是个能文能理的人,但家族没落和怀才不遇挫光了他的所有锐气,他忍了,认了,一认就是一辈子。岁月给高个子的外公一份儒生的文思的同时,也给了他暴躁的脾气。然而这份暴躁却似乎是唯一一处能将外公与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联系起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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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