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我是个老女人。是啊,我看时间与空间的转换四十多年了,我想是我的时间老了。
过去的二十年,我带着笔和相机一直在山川河海中游荡。是游荡而不是游历,游荡的人是断线的风筝,找不到落脚的归宿。
我去过有繁华霓虹的上海,但它的热闹并没有温暖我;我用相机留下了云南古老淳朴的青石板路,但那些青石板并没有留下我;我用笔写着万物景象和各种故事,却没能写好我想要的人生剧本。
我想起了我十七岁的时光,
十七岁的我有好多好多愿望。我希望长大后能在南方有一栋小楼,一楼有歇脚客人和饭菜香味,二楼有我称量中草药的身影,三楼有时不时传来的翻书声。对了,楼顶要种一些葡萄。院子里小女儿正玩弄着她的洋娃娃,她也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我走过去唤她的小名,她便转身背上小竹篓拿上小锄头,我们手拉着手去山上,可以捡雨后新发的蘑菇,可以挖各种草药,可以看树上的小松鼠……夜晚我会教她写漂亮的字,念唐诗宋词,我的妈妈会给她讲她们那个年代的故事,我的爸爸会教她怎样把木头做成小板凳。在每个平淡的日子里,妈妈会坐在门口纳鞋底,爸爸会和三两个老友喝酒畅聊。时间在酒入喉咙时流走。
十七岁的我想我会在那栋三层小楼里度过漫长渺小却安稳的人生,也许店面经营会遇到困难,也许亲人会分离甚至逝去,也许小女儿会淘气地和男孩子一起闯祸。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如此这般的不美好,但我从不畏惧它的到来。
手上的细纹拉我回了现实,我四十多岁了,依旧孑然一身,与我十七岁想象的人生背道而驰。我没有那栋三层小楼,没有拉我手的小女儿,没有把父母接到身边照顾,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一间书房。在朋友眼里我是一个小有成就的写作人,在父母眼里我是独立勇敢的女儿,在读者眼里我是有才有钱的闲人,没有谁能真正懂得那被逼迫的勇敢与疼痛。我深深地怀念我十七岁的时光。
那时候放学回到家,可爱的弟弟会为我开门并给我一个抱抱,妈妈做的饭菜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爸爸哈哈大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会在夜晚挑灯读书,或者和弟弟打闹欢笑,或者和妈妈聊聊生活琐事。时间在天色明暗间流走。
午后的阳光调皮地跳过窗帘停在我的睫毛上,我从梦里醒来,合上《时间的旅人》的最后一页,告别张曼娟所描写的前半生。梦里的我残缺遗憾不断,也未能将其缝补,所幸我只有十七岁,在这个上厕所都有同学陪伴的年纪,我会尽力在所以的日子里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我觉得,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