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冬日炖羊肉之忆【严建设】

2024年01月25日Thursday

今日女儿寄来的护身符、内姊寄来的风干鸡到了，感谢她们！

昨日收到陕北朋友通过邮政EMS快递来的一只羊，自然是肉块、羊排分切好的一大箱，横山百草梁。感谢！十多年前，我受邀步履榆林。有次饭桌上，横山和子州县的俩县长吵嘴，脸红脖子粗很气愤。大名就不说了。都为自家县的羊肉争高低。十多年过去了，横山县羊肉大名鼎鼎深得人心，闯出了品牌，而子洲县羊肉迄今默默无闻。

早起拿出多年不用的深口钢炖锅，拿出三两斤肥瘦相间的羊肉焯好沥干，加入葱、姜、料酒、小茴香、八角、花椒、桂皮，以及滚刀块的青萝卜、胡萝卜，小火炖熟，蘸蘸酱油切点青蒜芫荽佐食。并把短视频发在老同学群里。凑巧的是韩成学也发了短视频，也是居家胡萝卜炖羊肉。

韩成学：世界是小伙子的，也是老汉们的。只要能咥，就都是八九点钟的太陽。我回复：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吃出梁山伯好汉的豪气。吃完后我给老伴说，再给我盛二斤熟肉去，考虑一下说，还是算了吧，再给我盛几块萝卜就行。

羊肉出锅很好吃，没丝毫腥膻，汤里竟没一点血沫。生肉闻着都香。大快朵颐。我这一辈子，也只有两次收到过馈赠的整只羊。一次是1985年，家住城墙根下马陵周家巷，也是一位来自陕北的摄影师相赠了一只羊，当年是杀好的全羊，可惜没经验，吃剩下的大半只搁在南阳台上，白天晒太阳。过了十几天，一闻都是青煞气，坏掉了，非常可惜也只得扔掉。当年据说陕北上好的羊肉几毛钱一斤。我炖羊肉烤羊肉粉蒸羊肉都成。能做爱吃。

记得1964年的年前，一天大雪纷飞，才下午5点多天就昏黑，冷飕飕的在家。忽然来了位父亲的朋友，进门拎着一块布兜着一只粗瓷大碗，抖擞掉帽子积雪，我一看，喜出望外，大碗里鼓堆堆盛着胡萝卜炖羊肉。那年代非常难得。母亲给我钱，叫我拿张肉票买半斤羊肉绞肉，再买1毛钱甜面酱、1斤豆腐、2斤菠菜。打算晚饭做炸酱面，大家开荤。我冒大雪去了端履门口小铺子，脑子一抽，不知怎么买成了辣椒酱。当然糟践不了，照样做炸酱。大家吃了吸溜吸溜都说好吃。本来我们家籍贯浙江，极少吃辣子。

早上分别去了内姊、家姐家，想起一段心酸而温馨快乐的回忆。

1966年9月，我10岁了。15岁的姐姐从北京-上海大串联回家，我问姐姐在北京看的啥吃的啥玩的啥？姐姐说也没玩什么，主要是见了毛主席，人山人海百万红卫兵。检阅结束后，有执勤的民兵、环卫工人清扫垃圾，几辆卡车在装运遗落的鞋子。人们抬着大筐子在天安门广场上捡鞋子，都是当时百万学生踩掉挤掉的，大都是家做的襻带布鞋，也有网球鞋、回力鞋。姐姐赶紧找到个邮筒，装入了写好的信寄回西安，向父母亲人报告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特大喜讯。

当年姐姐给我写了封信，半页18K信笺，信的大部分写的是毛主席万岁，可能写了几十遍。然后信上有一些红色粉末，说那是府右街中南海围墙上的。然后说她们住进了民族学院，民族学院里对大串联革命师生的饭是免费提供的，是羊肉大烩菜，还有白面蒸馍。大烩菜是莲花白，青萝卜胡萝卜以及冬瓜，因天气冷那些烩菜都凉了，碗里羊肉羊油都结蜡了，然后那些柱子上抹的全都是羊油，白花花一大片。把我馋死，因为我家就吃不到羊油。现在好羊肉百八十一斤毫不奇怪，而60年代最好的一级羊肉0.76元/斤。最差的很瘦带骨头的那种羊肉0.48元/斤。钟楼下南大街口就有家清真牛羊肉店。绞肉售价0.58元，极瘦，几乎没肥肉，散的。再细心拨拉开挑出里面几根羊毛才包馄饨包饺子。还得凭肉票，一次买半斤，当年讲究的人不愿意买绞肉拌饺子馅。说是啥烂脏肉边角料筋筋揣揣都搁进绞肉机。要买好肉回家用刀剁。穷人家哪来那些讲究，图便宜而已。

家姐说，1966年我到北京大串联时，带了一伙同学，当年都是红卫兵，21中主沉浮战斗队。火车上人山人海，行李架上都坐人，连厕所里也挤满了学生。没法上厕所，硬憋着。停靠站时男生在站台的另一侧窗口当众方便，大家起哄。当年北京的住宿、吃饭、坐公交车都免费。俺班的同学们住过民族学院，一个大棚子里不知道住了几百个人，男生女生都有，睡地下，没床。大家就地和衣而卧。睡在水泥地上。9月14日晚饭后传来消息,明早到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检阅。通知为安全起见，严守安保制度，不允许携带金属硬物，钢笔、钥匙，指甲刀、水壶等，别袖标的别针也得取下来，红卫兵袖标用针线缝衣袖上。只能带书包和毛主席语录。中途可能没法上厕所。那一夜，十来岁的中学生们都兴奋地躺在稻草垫上，议论着憧憬着，基本没咋睡觉。当年倡导延安精神，很多学生带着针线包。大部分人穿的也比较破旧。

9月15日凌晨4点就听到集合哨，同学们立即穿衣洗漱方便，排队集合步行前往天安门广场。带队的换成了军人，首长严肃地重申了纪律和注意事项，特别交代系紧鞋带。广场人山人海，宣布纪律，让我们看清广场地面标记的标号 ,明确我们活动位置,谁也不许出规定标号范围。同学们开始集体唱歌，大声朗读毛主席语录，广场上歌声此起彼伏，啥都听不清。传来雄壮的东方红乐曲，尖利的女高音广播：红卫兵小将们、革命的工农兵造反派们，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看我们来了!

广场很快沸腾起来。毛主席万岁呐喊声响彻云天，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远远望见长安街驶来几辆敞篷吉普车，根本看不清车上的人，车队缓缓驶向东长安街，兜了一圈原路返回。

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所有红卫兵没听指挥，纷纷争先恐后站起来，整个广场沸腾起来，大家高举红宝书，拼命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欢呼跳跃，不约而同地向前拥。嗓子都喊哑了。后排挤前排，最前边的几排解放军战士胳膊挽着胳膊，集体阻挡，拼力倾斜身子后靠维持秩序。

我那年才15岁，面黄肌瘦个儿本来就小，在人群后边还没看清毛主席，就身不由己地被人流挤向前。队伍完全挤乱了，红卫兵们泪流满面大声呐喊毛主席万岁！喊声此起彼伏，百万人众渐渐变成了有节奏地呐喊。一阵阵震天动地，排山倒海的声浪。

在北京，我拿着父亲给的地址，到了西四区西廊下甲字45号，去看一位父亲的好友马义伦，据说是国军一位师长的太太。父亲叮嘱见了她喊伯伯。我一路打听走到胡同口，忽见她被一群红卫兵反剪双手押着游街，身穿旗袍没系扣子，头发乱七八糟几乎被剃光了。当时她很镇静，临危不乱，喊我名字叫我不要怕。游街结束后去了她家，也不敢多耽搁，临走时给我5块钱。

当年咱妈好像也给了我5块钱。我在北京买了点北京果脯。一两块钱的，然后到上海给咱妈买了双黑色的帆布鞋，橡胶底的，奇怪的是鞋拿回来一看，一只36一只37。当年咱妈的脚是37码，唉呀，3块多钱。把我气的后来没办法，就把那只37的塞了棉花自己穿了。害得人家营业员可能另一双也卖不成。那个红色疯狂搞个人崇拜的年代还算混了趟北京，逛了趟上海。

在上海吃美了。伙食好。好像还借了一个学校20块钱。因为上海的饭菜要钱的，不免费，在各个学校联络处、接待站，红卫兵可以打白条借钱。北京毕竟是首都，当年见了红卫兵小将吃饭住宿全免的。戴个红箍很神奇。而上海坐车倒不要钱，饭菜要钱。2毛钱一份带鱼，那就要拿钱买。我班的同学们当年都打白条借钱了。

受姐姐影响，1974年我混车逃票，穷旅游了20多个城市。多年后被央视做了一期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