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怪谈

我们聚集在一个城市里,以为因此而强大,却互不关心。那些超乎逻辑的怪异,我们已不以为然。

1 警告

夜幕下,罗塔市市政厅前矗立着三柱石碑,在周围几盏灯的映照下,透着乳白色的光,显得格外庄重雄伟。市长说,这是象征文明世界里人生历程的三座丰碑,分别代表了工作、婚姻和养育,只有全部经历过这三个阶段,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公民,才配获得市长特别颁发的一枚荣誉勋章,及6万元现金奖励。

其实,这三颗石柱并非什么文明的里程碑,它们早在城市建立之前就有了。

奴兰和他女友凯琳达倒也不在意什么人生的丰碑,虽然他们深爱着对方,虽然今夜奴兰打算求婚。奴兰在市政厅上班,他的上司财政局长霍德曼很欣赏他的工作能力,非常看好他。凯琳达是一名财经记者,家境殷实,心地善良。他俩手牵手幸福地依偎在城市山顶湖泊前的长椅上,虽然不远处城市的灯火斑斓,但山下幽远静谧,此刻世界只有彼此。

奴兰见气氛渐入佳境,便鼓起勇气,单膝下跪,献出藏在腰间一朵盛开的白玫瑰以及嵌在花蕊中的钻戒,“嫁给我”。奴兰说出了那句让人怦然心动的话。

其实凯琳达早有感觉,她也深深地知道,这个男人可以与他相伴一生。可当她真切地听到奴兰用发自肺腑的、几近恳求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时,还是难掩激动,眼眶中含着幸福的泪,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奴兰见到凯琳达答应了自己的求婚,开心不已。他将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凯琳达拿起白玫瑰,两人拥抱亲吻。

多么甜蜜的一刻。

然而,没过多久,事情就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湖面突然出现的一束妖异的蓝光,打破了一切美好。只见湖心出现一个长者,踩着涟漪,全身透着紫光,眉间有一个紫色的符印,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奴兰和凯琳达哪见过这种诡异的场景,奴兰本能地伸出手保护女友,两人惊恐地望着那个长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年轻人,不必惊慌,我不是来害你们的,认真听我说。”长者的声音浑厚有力,响彻了整个山谷,“明天落日之后,夜幕不会降临,天空将飘满互相缠绕的黑色布帛,血红的余晖挥之不去,城市开始遭受野蛮人凶残的攻击,倘若无法抵挡,文明将就此毁于一旦。“奴兰和凯琳达还没晃过神,长者继续说,”而你们要做的也很简单,找到三位可以救世的勇者,劝说他们站出来抵挡野蛮人。然后立即去市政厅车站等十二位“文明之子”,记住血色黄昏之前,务必带这十二个人搭乘西风列车离开。另外,三位勇者不是普通人,市政厅前的三柱石碑下刻有找到他们的方法。”说完,长者伴随一道夺目的蓝紫妖光,瞬间消失了。

“。。。”

俩人半晌没说话。

“这是恶作剧么?”奴兰诧异地问凯琳达,凯琳达也一头雾水。他们先确定了都同时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影像。然后开始在周围认真地摸索寻找了各种可能藏匿投影设备和机关的地方,但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们又想了半天,难道是哪个朋友开自己玩笑?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而且,这场景,一点也不拙劣,不像是随便可以布置的道具。两人摸不着头绪。

“。。。”

“难道这不是玩笑?”

许久,奴兰瘫坐在刚才的长椅上说。凯琳达也开始琢磨起来,虽然他们在各种电影桥段里已经看过不少魔幻的镜头,可是如此逼真地近在咫尺地上演,还是头一回。

奴兰理了一下思路后,和凯琳达说:“如果是真的,我们也没什么损失,顶多就是明天不上班去临城逛一下。要不你就按照刚才那位爷爷说的,去车站等那些个什么‘文明之子’,我去想办法找三位勇士,黄昏前和你汇合。”

凯琳达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我去找三个勇士,明天黄昏前还有点时间,你借助在市政厅的工作或许还能为大家办点事,明天下午5点日落时我们在车站汇合。”

奴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犹豫地问,“万一你5点不来怎么办?”

“万一我没及时赶到市政厅,你就带着‘文明之子’们先走,西风列车去到临城的第一站是马歇尔城,你放心,我一定会在那里等你。”凯琳达看着奴兰,很认真地说。

“这。。。”

“奴兰,我爱你,我不会不来的。”凯琳达一字一句地说。

“好吧,天知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玩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来啊。”奴兰十分认真地望着凯琳达说。

“恩。”凯琳达紧紧地拥抱了奴兰,并亲吻了他。

白玫瑰还在长椅上,两人已各自消失在深夜的迷雾里。

2 破晓

奴兰下山后,立即找到了他的老上司霍德曼,并把在山上看到的异象告诉了他。奴兰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准备和霍德曼进一步解释,因为他知道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不等奴兰说完,霍德曼就激动地打断了他,“原来不止我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其实霍德曼刚从睡梦中警醒,做了相似的梦,就接到了奴兰的电话。“不过。。。”霍德曼皱了皱眉说,“有少许不同的是,我并没有收到寻找三位勇士和十二个文明之子的讯息,也没有被指定一定要搭乘列车离开。但是我想,那位先知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先走,我要留下来帮你,直到黄昏。”

奴兰对霍德曼的好意表示感激,两人很快就开始联络市长、市政厅其他同事,以及市民,进一步核实消息,并商量对策。

虽然市长本人并没有被“先知托梦”,但眼看关于“一个冒紫气的长者在睡梦中说出城市即将毁灭”的说法同时有那么多人笃信,也不敢质疑什么。他们很快制定出疏散人群的方案,并派了警局最精锐的队伍守在市政厅车站,维持秩序,等待十二位“文明之子”的到来。

凯琳达径直去了石柱那里,与往日不同,这次石柱下方透着诡异的绿光,没多久,地上映照出一行字,写着,“这三颗石柱分别封印了三个能操控幻觉、恐惧与妒恨的人,释放他们,或能救文明于危难,但瓶子里的魔鬼,再无法收回。试着转动石柱,地上会显示他们的藏身之处。祝你好运。”凯琳达看完,按照指示操作,并记下了三个人的住处,此时,黑夜已渐渐退去,黎明的微光从山的那一头升起,山上空无一人,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3 最后的守护者

凯琳达没有歇息,立刻开着她的白色捷豹F-type奔向了第一个人的住处,她摘抄下来的信息上写着:【幻术之王,别兹卡古堡】。

可她并不是很熟悉那个地方,谷歌地图也只能大概地显示山脚下的位置,于是她只能把车停好,只能下车步行上山。当她走到古堡门前不远处,就见到城堡两边圆形的箭塔上垂挂着鲜艳明亮的巨大旗帜,随风飘扬,城垛上的人们欢舞高呼,见到凯琳达后,男士脱帽行礼,女士挥手问好,并洒下带有浓密香味的五彩花瓣。凯琳达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觉,她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行,走入城堡后,渐渐发现那些人只是呆滞地对她微笑,心智好像沉沦到了另一个世界,眼神无法聚焦。当她穿过闸门、外堡,进入王室宫殿时,终于见到了坐在王座上的幻术之王。

“你是第一个走到这里来的人。”幻术之王阴阳怪气地说。

“因为我知道你是会操弄幻觉的人,多么强大而可悲的力量啊。”凯琳达看了看周围,华丽的洛可可风格的皇宫内壁,渐渐褪去光彩,露出了长满苔藓和腐旧颜色的本来面目。“文明就要崩坏,我是来要求你出城抵挡城外的野蛮人的。”她继续说。

“哧。”幻术之王不屑地说,“我听说过这个传说~,三位最后的守护者是嘛,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在帮我,如果野蛮人侵占了罗塔市,你的城堡还能安然无恙吗?你是在帮你自己。”凯琳达冷静地说。

幻术之王默不作声。没多久,她就彻底地说服了他,幻术之王是第一个来到城市边界,准备与野蛮人作战的守护者。

罗塔市的边缘其实是一片悬崖,城对面有一片平原,那正是野蛮人的居所。平原后面是茂密的森林,森林中间有一条小径。平原上百花盛开,蝶舞蜂飞。城市悬崖与平原连接的只有一座细长的石桥。桥全长约1.5公里,据说是几百年前的古桥。市政府曾将其翻新整修,打造地简洁而坚固。

4 午后

走出别兹卡古堡后,凯琳达更坚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她马上下山回到车上,按照石碑的提示【恐惧之王,信息银行大楼总部】来到了目的地。信息大楼总部位于办公区,高楼林立,此时邻近中午,下起了雨。本应有许多白领蜂拥而出,打着伞三五成群地去吃午餐。可由于市长已进行过疏散广播,这幢大楼里根本没有人上班。

凯琳达直觉会有人来,因此还是在门口等待。不久,有一个人低着头,撑着伞,朝大楼走来。凯琳达一眼就认准是他,她小跑上前打算拉住这个男子,只见他突然抬头,直直地望着凯琳达,瞬间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周遭的楼宇忽高忽低,前后摇摆,好像一个个恐怖的巨型不倒翁。男子的双眼似两个黑色的漩涡,要把凯琳达心底的一切恐惧都召唤出来。

凯琳达起初被吓得魂飞魄散,可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知道,他就是恐惧之王,恐惧是他的伎俩,她一定要克服恐惧,并说服他出来守卫文明,她要帮奴兰争取更多逃离的时间。

“不要玩花招了,文明即将崩塌,城市需要你。”凯琳达说。

没想到恐惧之王听到这话,很快恢复了人貌,云不黑了,大楼也不歪了,他却失意地絮叨起来,“哼,我以为我已经没有价值。现如今人们有吃有住,就算经济不好,一般也就是担忧一下,然后很快能为自己找到颓废的理由,根本不至于恐惧。除了收割个别临死的灵魂之外,我已无用武之地。”

“你有的。”凯琳达斩钉截铁地说。经过她的一番安慰及勉励,恐惧之王好像一个重燃斗志的青年,坚定地赶往了城市边界。

5 告别

故事不会这么一帆风顺的。当凯琳达找到妒恨之王时,他躲在一个偏远工厂的地下室里,用充满愤恨的眼神说,“我是不会出来守护文明的,你看看这个城市,充满了猜忌、尔虞我诈和唯利是图。然而,这一切本应助长我的强大,但我的力量却被封印了。我痛恨这一切,就让野蛮人把它们都摧毁吧!”

无论凯琳达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帮忙。

突然,妒恨之王凝视着她,双眸泛着恶毒的绿光。他神秘地笑了,“啊~你订婚了。”凯琳达意识到事情不妙。“除非…”妒恨之王咧着嘴说,“除非你答应我,永远不和那个订婚的男人结婚,嫁给我。我就帮你。”凯琳达当然是一顿训斥,质问他如果文明崩坏,一切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妒恨之王不为所动,“这样吧,我也不要让你太为难,我给你选择,要么你嫁给我,要么你每年给我送一个美女来。但是,你绝对不能嫁给那个男的!”凯琳达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眼前这个人就是一彻底的loser,自己失败,也要极力破坏别人的美好。此时已是下午4点30分。

于是,她在妒恨之王面前给奴兰打了一个电话,“亲爱的,你这边怎么样了?”

“疏散工作已经完成地差不多了,除了少数坚决不愿意离开的市民,大部分人已经撤离,你呢,你5点会在车站等我吗?”奴兰急切地问。

“我说服了两个勇者,最后一个还要花点时间,十二位文明之子到了吗?”凯琳达问。

“到了10个了,他们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律师,也有工人,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除了每个人眉宇间都有一个蓝色的符印。”奴兰耐心地解释说。

“符印?就像那时出现在湖面的长者眉间的符印那样?”

“对,差不多,不过他们的是蓝色的,你大概还要多久?”

“我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可是我答应你,我会确保自己的安全,并第一时间在马歇尔城车站等你,如果那十二个人到齐的话,你先带他们离开吧,人类的文明,可攒在你手里呀!”凯琳达诙谐地表达凝重。

“不行,你不来我就不走。”奴兰这么说并不是看破了凯琳达的难处,他只是不想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亲爱的,听我说,你一定要先走,我这里并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说服最后那位勇士,可你守护的是文明的继承人,你一定要确保他们,同时也确保自己的安全。”凯琳达语重心长。

“呃。。。”

“不要犹豫了,时间不多了,答应我,人到齐了就先走,我也答应你,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嗯...,但你一定要小心,尽快来找我!”奴兰没有察觉问题的严重性。

“恩,我爱你。”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说,但她的语气是那么地平和。

“恩,我也爱你,永远!”奴兰在电话那头说完,凯琳达就挂线了,甚至没有告别。

6 血色黄昏

日落后,正如湖心长者的预言,夜幕没有降临,整片天空变得血红。罗塔市边界的悬崖下,一只只体型硕大的半人半兽的怪物翻涌而上,他们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巨人,但行动迅猛矫捷,发出粗厚的呼呼声。石桥那端的平原上,大致能见到身穿密厚毛皮的一个人,站在象骨拼制的高台上,想必是野蛮人的首领。

城市这边,恐惧之王施展法术,天空飘起了厚长的黑色布帛,漫天死亡和哀怨的气息,企图震慑士气高涨的野蛮人。妒恨之王与幻术之王联合,在敌人心中种下猜忌和必败的心魔。

十二位文明之子已全部抵达市政厅车站,奴兰不舍地望着远处,始终没有见到凯琳达的身影。霍德曼拍了拍他的肩膀,“该走了,她会来的。”

西风列车就这样搭载着人类文明被选定的继承人,驶离了车站。奴兰望着远去的城市,昨夜的宁静还在眼前,而此刻,天空已布满忧愁的红,伊人未能赶来。

列车越开越快,快到不可思议,渐渐地窗外的风景模糊,除了明亮的光,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好像脱了轨似的一头飞冲出去,然后突然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去路。车上的人们虽然紧拉扶手,但也不同程度地受到震荡的冲击,许久才缓过劲来。

“发生了什么!”霍德曼前额上被撞破了些许,晕乎乎地问。诺兰左臂膀也受了伤,他看到窗外,是一片浓密的森林。列车被稳稳地卡在树林的枝叶上。

列车上所有的人互相扶持,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他们在森林里走了好一会儿,隐隐见到远方有一条狭长的幽径,这幽径有些熟悉,在路的尽头,有一片平原,平原上,百花盛开,蝶舞蜂飞。

不知过了多久,凯琳达渐渐有了意识,她察觉到自己的昏迷,头一阵巨痛。睁开眼,周围一片寂静。她发现自己独坐在山顶湖前的长椅上,不远处山下的城市依然,而陪伴她的,却只有那支孤独盛开的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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