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 虹
我见过彩虹,在我的童年,大约五、六岁的时候。
那是个夏天的午后,我和小伙伴们不顾太阳的炙烤,蝉鸣的鼓噪,依然围着村口那棵大柳树玩着、闹着。我们玩的是黄米粘糕的游戏。为了躲避小伙伴们的贴身粘糕,我努力扭转着身子躲闪腾挪,任凭长长的柳枝扑打在脸颊,缠绕着发梢,头上的蝴蝶结散落在地上也浑然不知。
嬉笑打闹间,天阴了下来,一会儿功夫天变得越来越黑,乌云仿佛压到了头顶,还刮起了风。风卷起地上的柳树叶盘旋着飞到了半空,又夹杂着尘土任性地四处飘散,迷了我的眼睛。我揉眼睛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就砸在了头上、身上,凉凉的,让人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我和小伙伴们捂着头,嘴里“呜噢呜噢”地叫着往家跑,好像撒欢的小毛驴。
一口气跑到家门口,奶奶却不在家,一把大黑锁高傲而冷漠地斜立在木门上。雨越下越大,窄小的屋檐阻挡不了斜斜的雨调皮地来拥抱亲吻我。我瑟瑟地发着抖,早没有了和着风雨撒欢起舞的心情,只盼着奶奶的身影在胡同口出现。盼啊盼,没盼来奶奶,却把雨盼停了。我阴霾的心立刻明朗起来,赶紧从屋檐下跑出来,来到阳光最没遮没掩的大街上。
我浑身都湿透了,全身透着难以抵挡的寒意。太阳已渐渐西行,像一个温柔的透着朱红色温暖的大火盆。我迎着太阳前行,想离它更近一点,以便更暖和一点。忽然,一座七彩的拱形桥蓦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座拱形桥横跨在田野的尽头,赤橙黄绿青蓝紫是那么地炫目分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桥。不,不,它不是桥。它那么高耸,高耸地可以与太阳肩并肩;它那么绚丽,夏天开满了花的野山坡也没有它绚丽。桥是用来走的,谁会舍得穿着脏鞋子在这样一座桥上走呢?“看!彩虹!彩虹!”我的身后响起了许多的惊呼和欢叫。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彩虹!我欣喜地遐想起来:我要把脚洗干净,赤着脚轻轻地登上这彩虹,去看一看牛郎织女的银河,去闻一闻嫦娥桂树的花香。我一边遐想着,一边悄悄地试图走近它。可是,任凭我跑了又走,走了又跑,彩虹还是不远不近地在我的不远处,怎么也够不着。
太阳和彩虹照着我的前胸,暖暖的。而我的后背却越来越冷,我只好时不时地背对着太阳和彩虹。当我又一次惬意地享受完温暖,回转身追逐那份绚丽和遐想时,我惊讶地发现:那道横跨田野的尽头,充满着大半个天空,仿佛能让人直登苍穹的绚烂彩虹不见了。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如往日般高远而碧蓝,丝毫不理会我的懊恼和失望。只有太阳感觉对不起我,含羞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我呆呆地望望天空又瞅瞅太阳,鼻子酸酸的,委屈的泪盈满了眼眶,仿佛丢了最心爱的玩具。我越哭越伤心,不由得在心里怨恨起了奶奶。
奶奶呼唤我乳名的喊声响彻了整个村庄,我赌着气就是不回应奶奶的呼喊。无精打采地在田埂上溜达着,看着太阳由全圆变成了半圆,一点点地隐藏到障日山后,我才不情愿地慢慢挪着步子往家走。
回到家里,奶奶几乎是冲上来一把将我揽到怀里,一个劲地絮叨:“你总算回来了,可把奶奶吓死了!饿坏了吧?奶奶去给你用铁勺子炒个蛋吃。”奶奶的脚步有点蹒跚,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原来,我没有应答奶奶的呼喊,着急的奶奶便找遍了整个村子,甚至河沿沟边。由于刚下过雨,裹着三寸金莲的奶奶在村前的大湾边不小心滑倒了。
铁勺子炒的鸡蛋、滚落到鸡蛋里的泪水,伴着奶奶的疼爱和那道美得炫目的彩虹,成为了一个个永远的印记。
如今,我失去了奶奶的疼爱。而我的家园雾霾频繁,野山坡被开矿的轰鸣声炸裂了一道长长的裂痕,花儿不开,草儿不在,鸟儿也离开了。那道虹,那道炫目的彩虹,我只见过一次。我们的后代子孙呢?他们还有机会与彩虹邂逅吗?趁着家园还在,野山坡还在,我们实在应该做些什么。如果彻底失去了,将永远不会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