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湖南农村有一种风俗习惯,烫粉皮。每年立冬以后,天气晴朗的日子,外面的农作物已经收进家中,粮食有了,豆子有了,就开始烫粉皮了。
粉皮是大米和豆子混合之后的产物,当早餐,待客,晚上做夜宵都是一种美味。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烫粉皮,要烫一百多斤干粉皮,做菜吃,送给城里的亲戚,立冬之后烫的粉皮可以从今冬吃到明冬。
烫粉皮要有一口好锅灶,头天将锅灰铲干净。烫粉皮不能烧柴,要用山上的金黄色的松针,该大火时要大火,该小火时小火,烫粉皮是一个技术活,烧火的也要掌握火候。
当天气晴朗的日子,大家相约一起烫粉皮。一般四五家人搭伙烫粉皮。男人们开始去碾新米,女人们上山去用竹制的爬爪爬被大风吹下来的松针,金黄色的松针一会儿爬一大堆,用大竹篮装了挑下山晒干,将新碾的大米,加入黄豆,绿豆,大米七成,黄豆二成,绿豆一成用水浸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开始磨粉皮了。
小时候都是用石磨,将浸泡好的大米豆子和着水一勺勺舀入洗净的石磨中,一个人拿一根棍推动手磨,另一个人将浸泡的米豆水混合物均匀地添进磨槽,细细的粉就从石磨中流入磨下面的桶中。推磨很要力气,一会儿身上就会淌汗,添磨的就轻松多了,也要合着节拍不要碰到磨把了,不然没有磨碎的大米豆子就会溅入磨碎的粉桶里,石磨一般安在堂屋里。地方宽敞,磨好一桶米浆后,就可以开始烫粉皮了。
而厨房里,也准备就绪,晒干的松针搬进来,锅已洗净,一个灶堂三口锅,前面的小锅炒菜用的,后面两口大锅一般是打豆腐烫粉皮用的。
烧火的一般是老太太,要准备一壶菜油,现在都用植物油。烫粉皮的大娘或者大伯系上围腰,带上手袖,先将烧红的锅底刷上油,再用一个大饭碗舀上一碗磨的细细的粉均匀倒入锅中,这就考验烫粉皮师傅的功夫了,再用一个特别的工具将粉摊开,摊薄而均称,越薄越好,盖上锅盖,此时要大火,然后又在旁边的锅中刷上油,倒粉摊均匀,盖上锅盖,这边锅中的粉皮就烫熟了,小火,用手轻轻一掀,粉皮离锅了,将粉皮翻边,在热烫的铁锅里煎一会儿,就可以起锅了,起锅的粉皮放在一个倒扣着的竹筛子上,刚好有一个竹筛子底大,像个圆盘似的。粉摊的不均匀,太薄了中间有一块空的洞,太厚了又没有熟过心。又将锅中刷上菜油,倒粉,摊均匀,盖上锅盖,那边锅中的粉皮又可以起锅了,烧火的和烫粉皮的两人配合默契,一气呵成,香气扑鼻的粉皮在厨房间漫延开来,风一吹,很远都闻着粉皮的香味。嘴馋的小孩子围在灶台边等着咽口水。烫粉皮的师傅就会将要起锅的粉皮在锅中多烫一会儿,煎至两面金黄,在锅中折成四方块给边上留口水的小孩子解馋。这刚出锅的鲜粉皮,有锅巴的香味,像我们现在早餐店卖的千层饼一样,还有菜油的清香,味道那叫一个鲜香。
尝过鲜后,肚子也饱了,小孩子们就开始帮忙做事,将烫好的粉皮一张张晾冷,在另一个房间里,女人们早就架起了案板,磨好了快刀,和帖板,将晾凉的粉皮对折,然后卷成条状,开始切粉皮。粉皮要切得和面条一样细,就容易晒干,煮着吃的时候,容易熟,没有夹生的心。粉皮如果烫得太厚,不好切细,还煮不熟心,煮久了成了糊,不煮久吃起来又总像有疙瘩一样。
小孩不会切粉皮,就帮忙晾烫熟的粉皮,然后将女人们切的细丝一样的粉皮搞散,放进准备好的竹箩筐,等男人们担到太阳底下暴晒干。
烫粉皮要人手多,人多力量大,一般几家人的粉皮从早上磨粉到切成丝,要到晚上十一二点才烫完。烫粉皮师傳烫得腰酸背痛,磨粉一般各家磨各家的。切粉皮则是会拿刀的都会帮忙去切。有做事马虎的,粉磨的粗,烫的粉皮就会厚,如果再加上刀工切得粗,第二天太阳底下就会分高低。
烫完粉皮,洗净锅灶,已经十二点多了,主人家会切了新鲜肉,将新烫的粉皮和肉煮上一大锅,放上红红的辣椒粉和青绿的大蒜叶子,几大钵端上桌,大家吃得不亦乐乎,又香又爽口,真是无上的美味。
现在早餐丰富,烫粉皮的人们少了,实在嘴馋粉皮,可以去卖来吃,许多会操持生计的人家都购卖了磨浆机,切粉皮机器,成批量的烫了粉皮一担担挑了来卖,几个月时间也会销售几百斤粉皮,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许多城里的人都到农村来购卖粉皮做早餐,做宵夜吃。
昨晚母亲打电话说搭在叔叔家烫了粉皮,给我们留了几个粉皮粑粑,要我们上去吃。我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灶没有停过火,总都在母亲家烫粉皮,烧火的总是奶奶和邻居玉奶奶,现在她们都已去世,父亲也去世后,母亲一个人也不愿起锅架灶的,想着我们姐弟几个都要给些粉皮,刚好叔叔要烫些粉皮给远在广州的堂妹堂弟,母亲顺便也烫了些粉皮。
当我们去到母亲家,母亲从锅里拿出滚烫的粉皮粑粑给老公吃,老公边吃着香喷喷的粉皮粑粑边说后悔晚上不该吃晚饭,小时候他一个人能够吞下两个粉皮粑粑,现在连一个都吃不去了。
谁说不是呢,小时候物质贫乏,觉得什么东西都是美味。粉皮的味道,才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