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莲子脚踩高跟鞋，背着装便当的包包，吃力地拖着一袋大米爬上六层高的公寓楼。包包的硬角硌得腰上生疼。要不是里面装着男友周宇爱吃的那家小摊上凉皮，预备给他作迟来的晚饭，真想一把扯掉扔出去。

抹一把额前的汗珠和碎发，懊恼地扭腰别着头去看脚上的这双新鞋子。

怎么也想不通，这鞋子才穿几天走起路来就是跛着的了，待会到家看看，鞋跟准是在哪里碰断半截，这下子脚后跟又得磨出泡...不过这几十块的便宜货，肯定是不经穿了，哪能比得上单位里阿文她们的名牌货呢？....阿文也就算了，人家阿大有钱，从来也不把那点工资放在眼里，名牌鞋子穿惯了的...

还有坐在隔壁办公的青青，真是个贱货，才分手这么快就榜上个有钱的冤大头做准老公，仗着几个“恩赏”的臭钱，也敢开始消极怠工早早下班不见人，叫嚣着换工作，还要穿点牌子货来这里显摆了...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赶紧在网络上置办些假名牌充脸，更不会在公司里当众给阿文笑话说，怎么穿了双logo假的掉渣的丑鞋子...贱人青青就坐在一边，用手拢了拢新烫的卷发，拈起一颗青果，看着莲子一脸尴尬，还笑嘻嘻地火上浇油，说自己最近可能要换平底鞋穿穿了，原来的旧鞋要是莲子喜欢，尽管借去穿，虽然旧，好歹也是男人送的名牌货...

莲子恨恨地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拖着米爬到了五层半。抬脚向上爬，突然听得自家那扇老旧的防盗门像是被风吹的，啪嗒一声，猛地撞向墙面！莲子骇地一个趔趄，差点没连人带米翻下楼去。

这个死周宇！莲子呆了一呆，像突发了神力，拎起米，三步做两步，蹭蹭两下爬上了半层楼。

没用赚不到钱就算了！靠老娘养他一个大男人也算了！在家待着连看家都看不了！这个破门，哪经得起这么撞！撞坏了那个三八婆房东又要来这里骂街！

莲子怒气冲冲地窜进房里，将大米一把扔在门边成堆的米袋子旁，喘着粗气正准备叉起腰指着男友的鼻子大骂一通，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发现房门都开着，周宇却并不在家，倒是窗边的风铃串仿佛感受莲子的怒气，清灵灵儿地响了一阵儿。

似是被风铃声清脑，才突然发觉屋子里过分的清净，没有听到一丝人声，周宇平时随处丢在屋里的衣服鞋袜也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呢？

她静了静，缓缓脱下高跟鞋，走进卧室。

被子还是乱着的样子，上面却没有躺人。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凉开水。

杯子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一颗青果。

凑上去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好像是青梅。

青梅。

莲子讷讷地，慢慢瘫下来，坐在床边。

二

虽说古时人提到青梅，就一定要想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样浪漫天真的诗句，她却并不乐意做这样的联想，虽说自己和周宇的过往也能勉强能套上青梅竹马这样令人艳羡的经历。贫穷人家从来不屑于谈论这些轻飘飘的东西。

自己是绝对不爱吃这果子的，周宇也不会用心到摆出这样美好的象征物献给她。

周宇又给她送过什么呢，不过是那副郎当样子招不到别的女孩儿喜欢，才就近地跟她走到一起，自己偏偏也就信他的邪，被吃得死死的。卑微地爱着，尽心地养着，多么骄矜的女儿心思慢慢磨成现在这样发黄的柴米油盐。

这样的日子，不消说青梅，连最普通平常的李子都没有吃过几回。有时候周宇看到了想尝尝，多说两句，也会招来莲子的厌烦。

连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一栋，吃点淡饭养活自己就够，哪有那么多闲钱吃那些新鲜稀罕玩意儿，更别说是个光吃不挣钱的。

说这些时，她的语气脸色自然不会多和善，周宇大多数时候也就麻木地听着，偶尔小声嘟囔两句，更要招来连篇的抱怨咒骂。

这样仿佛阴天一样的日子，过久了，也就习惯了。但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好在他还算是对自己老实，也许过几年他懂事了，日子好起来，还是能活得有盼头。

或是自己该像青青一样，甩掉这个没用的男人，去哪里找一个有钱的，哪怕老点呢？至少不用再受穷受苦了。莲子转过头，看向床边简陋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皮肤发黄粗糙，看着憔悴了点，五官底子还是有的，打扮打扮绝对不会比青青差。但是问题是，自己真的舍得离开周宇吗...

等等，是有哪里不对呢。莲子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弯腰翻了翻凌乱的枕头被褥。

找到了，一根长长的头发。

卷的。现在还依稀记得它的主人对自己耻笑的样子。

转头看青果，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人家会笑话自己呢，哪怕自己有一点本钱呢。到头来，竟是将年华和心血付在了别人的男人身上。

真是个笑话。

三

和周宇刚刚毕业搬进来的时候，莲子最喜欢的就是这间屋子里这个小小的飘窗，还时常摆些小小的盆栽花。周末她就爱坐在这里，跟周宇一起聊聊天，晒晒太阳。那时候的日子真好。

现在这里落满了灰。

不怪周宇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莲子轻快地踏了上来，将早已枯死的盆栽一脚踢出窗外。

依稀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咒骂声。可能是这小花盆砸到了什么人或者东西。像是想到什么卡通片里的滑稽场景，莲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终究叹了口气，她再没有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莲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新买的高跟鞋，是在哪里碰断的半截鞋跟。虽然是便宜货，可也不会这么不经穿。爬楼梯的时候总要跛着走，脚后跟也磨得生疼。

更不用说，还拖着这么沉一带大米，说起来最近家里的米好像吃得很快，买的也频繁了些。

不想了，这么晚了，周宇还等着吃凉皮呢。

莲子抬起跛着脚，拖着大米一步一步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