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玙生
人面桃花。这个词语出自唐朝诗人崔护的千古名诗《题都城南庄》。原文如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该词入眼处似乎浪漫美好、春光无限，其实不然，该词是形容男女邂逅钟情，随即分离，男子追念旧事而不可得的情形，有物事人非、人去楼空之义。它就像是一个含笑的悲伤者，可是谁能知道它笑中所含的悲伤失落？（关于此诗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请见后文）
很多年前读这首诗的时候，不解诗中真意，真就像是一头牛犊见了琴，不知是用来吃的还是用来坐的。那时只知花开，不知花落，凡事只看到表面，而如今花开花落已不知几场矣，渐渐的对事物也有了更深的体会。再读此诗，已被深深触动。人面桃花是一个美丽的词，只是这美丽中包含了太多的忧愁和怅惘。
诗，如同琴，真正醉人的不是作为诗的文字，而是寄托在文字背后的意与情，诗人意气风发时写出的诗就会大气磅礴，诗人心灰意冷时写出的诗就会缠绵悱恻。就像真正醉人的并不是琴本身，而是抚琴人在琴上弹出的袅袅琴音，抚琴人心有所喜时琴声就欢快灵动，抚琴人心怀感伤时琴声就悲戚婉转。有时候我们读诗，喜欢读词藻华丽好看的诗，就如同买琴要买好看的琴一样。难道好看的琴弹出来的声音就一定醉人？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对某些人来说，好看就已经很醉人了。
诗由一个个字组成，可为什么有的人写的字俊逸潇洒，却又如同轻如无物的微尘，激不起我们心中半点波澜？而有的字虽然丑陋粗鄙却又如同重若千斤的巨石，溅起我们心中万点水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诗的本质并不是文字，文字只能作为一个容器，去承载诗人心中的感情，文字只有融入情感才会有重量，当一个个沉甸甸的字合在一处时，就会变成一座巨山，落在我们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换一句时髦点的话形容，那就是在我们心中爆炸了一颗原子弹，震得我们人魂共颤。
所以，愚见认为，一首诗是否能触动人心，不在于词藻有多华丽，用词有多优雅，更不在于作为诗的文字有多么俊逸潇洒，而是在于作为诗的文字承载了诗人多少厚意深情。而崔护这首《题都城南庄》正是在字里行间充溢着穿金裂石的怅惘之情，令人读之无不扼腕叹息，如此方成千古绝唱。崔护为什么会写下这一首诗呢？请看下文：
此故事在唐人孟棨《本事诗》与宋代《太平广记》中均有记载。相传，唐时博陵县（今河北省安平县）有一书生名叫崔护，字殷功，容貌俊雅，文采出众，性情孤洁寡合，不善与人交往。终日里，垂首书房，手不释卷，一心要折那蟾宫之桂。崔护几十载寒窗，自问已有所成，便到长安参加殿试。
不久，殿试之期已到，崔护信步闲庭的步入会场，此时他不禁心有所感：‘几十载寒窗，为的就是今日执笔一刻，是成是败，但凭我学。’想罢，便执笔洋洋洒洒起来。当崔护走出考场后，已是日落西山，街上行人已不甚多。崔护望着落日留下的残红思绪万千，他自问虽有才华，但能否从万千苦读之士中脱颖而出仍未可知，想到此心情不禁郁郁。崔护满心怀愁的回到了客栈。饭后，崔护早早上床睡下，但心有所思怎能入眠？不觉间夜已深了，万家灯火，已寂灭于黑暗之中，窗外孤月独悬，众星点点，清风来去自如。崔护望着窗外的万里长空，心渐渐的静了下来。他想，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金榜题名，而金榜廖廖几寸，怎能题上那许多名字？如今人事已尽，忧也无用，但凭天意罢了。想罢，忽觉睡意袭来，已然入梦。
不久，放榜之期已到，崔护早早来到张榜之处，只见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他在人海里东飘西荡，终于挤到了人群前面，金榜就在眼前，而他此刻想看却又不敢看，想看是因为想在金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不敢看是因为怕在金榜上看不到自己的名字。突然间，一阵恍惚，金榜在他眼中突然变得鲜血淋漓起来，他好像望见了金榜中有千军万马正在厮杀，风烟散处，遍地尸首，活下的只有廖廖数人。崔护不禁哑然失笑，叹道：“几十载寒窗，终是名落孙山。”他环顾四周，只见有几人正春风得意，余下众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仰天长叹，不必多言。崔护心想如今乾坤已定，徒留无益，便匆匆走了。
崔护并未因为落榜而意志消沉，他打算在长安城左近找个住处安身。来年再入会场，方不负平生之所学。他自言道：“三分才，七分命，我崔护若是有题榜之命，此后定然如愿（崔护于公元796年进士及第），若无此命，也须三登会场，以表我诚。”言罢，便把愁云挥去，终日里捧书而读。
清明时节，百花齐放，春色大好，崔护不禁起了游玩之心。他放下书，便往都城南边走去。真是赏不完的春景如画，杨柳岸上君子行，桃花树下淑女笑。崔护只觉花香入鼻，清风拂面，恍如置身于梦幻之中。怎知春色如许，还未赏得十之一二，便觉口渴起来。他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一农庄，占地不宽，庄内桃花正艳。崔护走上前去，轻轻的扣了扣门。过了一会儿，只见门缝里露出一只清澈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崔护忙自报名姓：“在下崔护，游春到此，因口中干渴，特来求一杯水喝。”言毕，只见门缓缓开了，紧接着一个娇嫩温婉的声音请他进去。崔护言谢后，便走了进去，只见一位身如杨柳般纤弱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面容清秀，杏眼含情，此刻正向他看来，她的脖颈如刚长出的春笋一般洁白娇嫩，脸蛋儿如那刚开的桃花一般白里透红。崔护寒窗几十载，何曾见过这种人物，不禁呆在原地，人魂俱醉，只觉得她就是书中所说的山中高士，世外仙姝，不觉间已心生爱慕。女子并未发觉崔护心中的变化，她请崔护稍等片刻，然后转身向内走去，只见那秀发如瀑，纤身弱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桃花树下。
崔护此时心神恍惚，他望向四周，只见庄内干净简洁，几颗桃花树相互争艳，他缓步走到了桃花树下，微风无声息地吹落了几朵桃花，一朵正落在他的肩上，清香扑鼻。他已然痴了，心中不禁想道：‘人生百年，终有那花落的一天，余生若能与她相守，叫我去当神仙也不稀罕。’崔护正在痴处，毫未发现女子双手捧着一碗茶向他走来。“崔公子，请用茶。”女子兰音轻吐。崔护猛然惊醒，俊脸微红，忙接过女子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只觉茶中一股桃花清香，令人心醉不已。只是口渴已解，心渴又来，为之奈何？崔护把碗双手奉还，口中谢道：“多谢姑娘赐茶，只是不知姑娘芳名几何，难已言谢！”说罢便望向女子。女子接过碗，红唇含笑，俏脸染霞，低着头，双眼时不时的望向崔护，只是默默不语。两人就这样默默站了许久。崔护本是知礼君子，他见女子低头不语，不愿强求，便向女子告辞。女子送他到门外，似有不舍之意，她倚着门目送崔护，只见崔护还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此时四目相对，终是一阵无言。崔护心中惆怅万千，别过头来立在原地，女子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有不忍，低头出了会神，刚想开口叫他，可前方哪有崔护的影子，只有那杨柳依依人儿已去。
崔护与女子分离后，每日里神思恍惚，情根已然深种，女子的音容笑貌时不时的浮现于心，痛不能言，心中的折桂之志早已抛在脑后。
又是一年桃花开，崔护的相思之情已无法抑制，便决定直奔城南找到女子一诉衷肠。当他走到那里时，只见庄外一如既往，只是大门上已多了一把锁，锈迹斑斑，庄内的桃花开得比去年更是艳丽，而女子却不知何处去了。崔护哑然失笑，愣在原地，心痛如绞。回想昨年，真如大梦一场，女子叫何姓名尚未知道，此刻却已是物是人非，真是教人肝肠寸断!他此时心灰意冷，只觉天地间再无可留恋的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终会似这般人去楼空，追名逐利之心已荡然无存。他怪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无情，如此这般让他思而不见，真是生不如死!崔护一腔真情无处发泄，便执笔在门上挥洒起来：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笔罢处，泪眼盈盈，心伤不已。崔护仰天长叹：“崔护呀崔护，你为何如此多情？如今佳人已去，徒留相思，只怕这一辈子都要痛不欲生了。”说罢，怅然而去。（原创不易，禁止私自转载，请予见谅）
（后记：该故事在网上传有圆满结局，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去搜索，在此由于与诗意不符，故未收集作为文章素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