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西安的秋天格外缠绵,像是要把那么多年受到的委屈尽数发泄一般。就连那个不可一世的太阳也被这渗水的黑手绢遮了个完全。
淅沥的雨连绵不休,伴着丝丝清透的小风从女孩子不肯认输裙边掠过,轻轻的打个旋儿,把头埋进路边的黄色桂花里。黑色的、白色的、条纹的、碎花的,各式各样的鞋从身上踩过,也只是满足地翻个身,当真是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雨雾氤氲,早晨的水边,从上到下密密地连成一片。前头是荷叶,枯黄地垂着头,靠在同样残喘的伙伴身上。可就算是怏怏地挤在一快儿,还是蹭不出几分热度,冒着冷烟,瑟瑟发抖。苦的是那些半青的荷叶,急切地扬着头却还是摆脱不了被牵连的摇晃。一堆、两堆,分成数个杂乱的团体。衰老的已放弃,带绿的还在挣扎。
后头是竹林,青青翠翠地拥在一起,雨掉进去,哗哗啦啦地引起一阵嬉闹。像是一群豆蔻少女偷偷地躲着,偏偏又看见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男子,于是扭扭捏捏地互相推搡着、调笑着。
然后风携着沾香的水便来了,明明是欲滴的亮绿却偏偏蒙上了一层淡黄。那是来自另一边的桂香。从梢头坠落,翻进粘稠的土里,无可奈何与那杂草争一分颜色,香自清远来,色隐烂叶边。
这林里、水中飘摇纷乱的杂事往往不为人知。大路上来去匆匆的人,撑着红红绿绿的伞,遮的雨气比别处都少了几分。从身前穿过后脊的风吹的人骨血都快冻僵了,却还是无法吹乱那些坚定的裙角,这是夏天最后的倔强,被悄悄藏在少女羞糯的眼角和不经意呼出的白雾中。
可秋天的来势愈发凶猛了,不是铺天盖地的狂风而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柔柔的附在人的身上,把那凉一点一点,慢慢地塞进你的肉里。还把一片片青叶覆在身上以示无辜,阴沉沉的天弯着嘴看不出来明媚。
太阳出来的时候,让人有些意外,不过是月余,人们就忘了之前被日光折磨的日子。这天走在路上见到最多的便是笑脸,但大家似乎都下意识的忽略从脸上抚过的不是温热的风而且一如既往的阴冷。
我似乎都能瞧见秋站在我们身旁,嘴脸噙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藐视。太阳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便惹来杀身之祸,只一天,风兵水将又继续在这个城市巡逻,更甚以往。
在室内,冷意没有那么明显,禁闭的窗门和手机滚烫的水瓶将空气熏的恍惚。整个人昏昏欲睡,再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庄周梦蝶。
忽然间,仿佛置身他处,四处寂寥,叶散满园却不觉冷意。少顷,有声入耳,远近难闻,似仙人怒斥又如情人耳语,良久一惊,梦已。
这秋太坏,总是有办法让人陷入她的魔掌,为何以前丛伟察觉呢?大概是夏太烈,冬太浓。一树青,一瓦雪,热的轰轰烈烈,冷的堂堂正正。他们太过于鲜明,生的就是让人刻骨的模样,怨也好,恨也罢,都缠在纯色的丝带上绕着轴呼呼的转,不为人改变,也不为自己改变。
而今年算是见到一个展了身形的秋。她狡黠、绵里藏刀,让你爱不起来。
但风总有静止的时候,雨总有停的时候。而那时包裹你的便是秋独有的寂寞。整个世界都突然静止,也无法描绘那种天气,只觉得空落落的,应该去干点什么却不知该干什么。
站在树下,也没有听哀伤的歌,也没有看凄美的故事,可泪就是流下来了,温热的一长串,润了眼睛掘了心。
秋还没走,可我知道她有些累了,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总是在闯祸时心满意足,之后空洞委屈。
我捡了一片黄叶,放在雨后冒出的白蘑菇脚下。这是我为秋选的坟墓,我不想最后,她无人记得也无处可去。
2017.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