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知失眠为何物?有了娃之后,懂了。
换完尿布之后的清醒,直到天刚亮。意识还在模糊的时候,身体已经知道该起床了。书中描写的真是到位,睡不着的时候,意识和肉体是分离的。
失眠的第二天一般不会非常困,困的是第三天。白天里怎么都睁不开的眼睛,哈欠一个接一个,却怎么都睡不着。
从前坐公交车都会睡着过站,现在坐什么车都睡不着。因为怀里抱着一个呼吸均匀的小家伙。
我从没想过,睡不着我能做什么。尽管白天的时间总是觉得不够用,但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只是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一想就更睡不着了。
小说里的家庭主妇睡不着。她阅读、加餐、喝点小酒、出门像灵魂一样游荡。
与其说睡不着是困扰,不如说是享受。享受人生富余的8小时,在夜深人静,无人陪伴的时候。
如果我像小说里一样整晚整晚睡不着呢?
我会做我白天里想做而没有时间完成的事。
但小说里的人物却没有。因为她没有必须要做又做不完的事情。
白天,她像机器一样,到点就做该做的事情,她也有自己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她拥有了额外清醒的时间后,她更觉得白天的自己像一部机器,被人需要,却没有活着的意义。
为什么人在正常的状态下只会关注肉体的需要,而不会关注灵魂的需求?
一定要等到睡不着。这时才发现,灵魂一直处于饥渴的状态已经很久了。它需要放纵一下。
于是才有了那些自处时惬意的时光。
睡不着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胡思乱想,越想越乱的时候心就开始焦虑,更睡不着了;越想越明白的时候大脑一兴奋也睡不着了。
小说里的她却想到了死亡。她认为睡眠是死的原型。
所谓死,总的说来就是比普通睡眠远为深重的无意识的睡眠——是永远的休息,是灯灭转暗。
就是说,睡眠是暂停,死亡是停止。
但很有可能并非如此,我忽然想。所谓死,总的说来就是和睡眠之类性质截然不同的状况,它也许此时此刻我眼前看到的深邃无涯的清醒的黑暗。所谓死也许就是在这种黑暗中保持永恒的清醒。
清醒早就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它就好像你的免疫系统过于敏感的小雷达一样,只会让你难受。尤其是在“众人皆醉”的睡梦时刻。
假定死不是休息,那我们这充满疲惫的不完整的人生究竟还有何种拯救?
这样充满了悲剧感的人生体验,并不是因为真的遭受了重大打击,而是源自于日常的麻木。日常就像巨大的磨盘,把灵魂不断碾压,让你只剩下无感的肉体。可是人人还在倾尽权力好好地伺候着这肉体。
可是死究竟是什么,我们没人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的,但是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别人,因为这是人生的终极体验。
我相信在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也许会有一些预感。但是也不一定。人生最恐怖的事情也许就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从形式上来讲,自我意识逐渐模糊也是一种死亡。这世上,有很多人二十五岁已死七十五岁才埋。
下次睡不着就认真想想关于死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