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无事,就是吃饱了矫情,驱车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散步,没有嘈杂的人声鼎沸,没有热气腾腾的商业气息,就无所事事地走在暮色里。吟诵起聂鲁达的《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这个傍晚没人看见我们手拉手
而湛蓝的夜落在世上
我从我的窗口见过
远处群山之巅日落的欢会
有时一枚夕阳
就像金币在我双掌上燃
我记起你,我的心灵攥在
你熟知的我的悲伤里
你那时在哪里?
还有谁在?
说着什么?
为什么整个爱情突然降临在我身上
正当我悲伤,感觉你在远方
那本总在暮色中翻开的书掉落下来
我的披风如一只受伤的狗,蜷缩在脚边
永远,永远你退入暮色
奔向暮色抹去雕像的地方
一路夕阳斜晖,两个行人闲逛,街边三四村民,五六七八十岁,偶见孩童嬉戏。这里真是人烟稀少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大多房子都已闲置却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我想年轻人为了追求更现代化的生活,都会“背井离乡”打拼,所以老家只剩下一些老人了,当然还有满目苍翠,一眼望不尽路边的石榴、柿子、核桃、花,两耳却能收尽鸟语虫鸣,一步一步丈量一句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空气里是久违的清香,心里了无挂碍,一次读到“我喜欢无所事事的无聊感觉”没体会,今天恰恰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最好的明证了。
李义山“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多少个黄昏里有多少失意落魄的人叹息,人生无西东,几度夕阳红,无可奈何花落去,年年岁岁志不成、情难在。是不是暮色起万物归寂,无依无靠无处诉,长路漫漫音信无凭梦难成,不能归;是不是暮色起夜色浓郁,无光无暖无前途,长夜漫漫烛残漏断频倚枕,不能平;是不是暮色起拣尽寒枝难栖,是不是拄杖听江声难平,是不是灯尽影也把人抛。总之古人很少歌颂黄昏,赞美暮色,向往夜色浓烈,如果真真是爱夜色,也是爱夜里的光,那璀璨星河、那明月高悬、那菱歌泛夜、那渔舟唱晚,那灯火阑珊里的佳人。
如今暮色起凉意袭,劳碌了一天的身心便在这斜晖里慢慢舒展开来,仿佛从这刻开始时间才属于自己。不用去工作,不用去应酬,恰好也不用操心家人,那就可以享受这无边的暮色里。夕阳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上,万物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不张扬不急躁不慌张,世界最和平的时刻来临,大家身心疲惫却掩饰不住对暮色的向往,我诅咒那些让国家陷入战火的人,那些纵容暴力践踏生命的人,为了利益视他人如草芥的人,那些把暮色染上血色的魔鬼。我希望暮色温柔,爱与善包裹世界,一切安好。
我们打拼生活,太阳也是工作了一天,在暮色里伸起了懒腰,黄昏的众神抬起他下了山,一切都安静下来。恰好可以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暮色包围,柔软舒适,管他一个白天有多少兵荒马乱,现在鸣金收兵,花前起舞月下醉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束无碍!莫辜负了难得的这半日闲。走走看看,兜兜转转,千里之外,还是烟火眼前,所见皆可入画,所闻皆可成音,所感皆可为诗,借一首周邦彦的《鹤冲天》结了今天的心情,谁让宋词的意境无敌呢,吾不能及心向往之: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尤其这句“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正中此情此景,正是我们遗失了太多暮色,也就丢了太多“成仙”的机会。
回家的路上,我们骑着车迎着风大声吟唱我们喜欢的诗歌,是海子的《以梦为马》,是食指的《相信未来》,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辛弃疾的《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风吞了我们的声音,带着它们飞向远方,融进无边的黄昏暮色里,今晚定有好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