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外婆去世三年了,还记得出殡的那天,舅舅家里里外外摆满了花圈,从早到晚,人来人往都是来祭奠的人,磕个头,烧个纸,讨论着这个小老太太的故事,家里人才意识到外婆的人缘原来那么好!外婆走的突然,大家都表示不敢相信,经常有人开玩笑:老太太,你要是走了,我肯定烧一堆金元宝给你用!外婆总是眯着眼睛笑一笑:好,托你的福!
外婆躺在冰棺里面,安静平和,脸上挂着笑,像睡着了一样,一点都不可怕。照片是她自己找的照相馆拍的,穿着平时的碎花衣服,脸上挂着笑,金边的相框。衣服也是自己找裁缝做的,丝绸缎面,深蓝底绣花。那双绣花布鞋还是去杭州旅游我买的。外婆说:人总是要走的,看那些葬礼,死的人啥都不知道,最后变成了一捧灰,都是活的人折腾,还不如自己都准备好,省的你们麻烦!就是这样,外婆一辈子都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
有人说,外婆的一生都够写本书了,做孙女的平时知道的太少,每次见面她总是关心我们的生活,永远都是乐呵呵的,仿佛生活没有一点烦恼,听长辈聊起外婆的生活,真的,可以写一本书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而且是本很精彩的书!
外婆出身在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私塾先生,兄弟姐妹5个,外婆是家里的老幺!据说外婆的父母是美女帅哥,在物质医疗贫乏的时代,生下的子女有些缺陷,有腿脚不好的,有麻子脸,有癞子头,外婆长的瘦瘦小小,不到一米五,头发稀疏,实在不好看。外婆的大哥哥倒是一表人材,是游击队的队长,双枪手,有很传奇的经历,却在解放前牺牲了!外婆虽然是女子,因为是家里老幺,备受父亲宠爱,私塾先生的社会地位不差,常常参加一些宴请聚会,外婆常常跟随,见了不少大世面,所以外婆性格外向又自信,多半跟这个有关系。可惜太爷爷地下党的身份被暴露了,太爷爷走了以后,外婆家的日子渐渐落败,不复往日!
外婆32岁的时候才嫁出去,在外人看来也算是嫁的好了,长得又丑,家里状况又不好,能嫁出去已经不错了。外公比外婆大十几岁,是做篾匠的鳏夫,无子,篾匠现在这种职业已经不复存在了,就是用竹子编各种家庭用品的职业,那时候生计还算不错。外公性格温和,忠厚老实,总是很包容急脾气的外婆,两人结婚以后一直无子,直到第七年才有了个女儿,就是我妈,此后又有了大舅舅和小舅舅,一家人生活虽然艰苦却也开心!
那一年,妈妈八岁,大舅五岁,小舅才不到一岁,外公患重病,时日无多,非常愧疚地对外婆说:我也不想走,丢下你一个人和三个孩子,怎么办啊?这辈子苦了你了,下辈子再补偿你!妈妈说,记得外公走的那一天,外婆哭了一夜,担心自己怎么养的活这三个孩子!
妈妈常常跟我念叨她小时候外公对她有多宠爱,有多好,也跟我抱怨外婆脾气有多坏,外公走后自己有多苦!作为长女,理所应当担起家里的重担,捡柴火,喂猪,上工,那时候还是集体主义的工分制,上学还得带着两个弟弟,虽然如此,成绩还是名列前矛!外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劳作,直到天黑,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她生病住院前一天,我们老是劝她歇歇,她总是说:忙惯了,闲下来觉得难受!
妈妈到50岁还在抱怨80多岁的外婆脾气有多坏,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虽然小时候成绩很好,很聪明,却只能早早辍学,让大舅继续学业。还有在自己19岁的时候,妈妈长的漂亮,追求的人很多,外婆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自做主把她嫁给了爸爸,妈妈总觉得自己以后受了很多罪都是外婆这个错误的决定。如果是自己选择的婚姻,也许人生都不一样了。每次外婆都听着不说话,只是叹口气!外婆走的那天,妈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呀,我总是埋怨你,我怎么那么不懂事呢,你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不严厉一点,我们估计都没饭吃,饿死了。无论嫁给谁生活都有磕磕绊绊,我为什么总是埋冤你呢?妈呀,你醒醒,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自从外公去世以后,外婆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大舅因为从小跟妈妈进学堂,17岁就上了大学,后来当了老师,也算是外婆的骄傲!小舅天生聪慧,虽然高中毕业没上大学,但也凭自己的双手吃饭,生活无忧!外婆家盖过三次房,从一家人挤在一间30平的青砖房,到迁址盖了100多平的平房,再盖独栋楼房,再后来兄弟两个各盖了三层小楼,合用着一个大院子。外婆永远在开心地忙碌,为整个家操心。
作为儿媳妇的大舅妈小舅妈在外婆的葬礼上哭的撕心裂肺,自从过门以来,外婆总拿她们当女儿看,家里很多事情都不用她们劳累,外婆一走,感觉没有了主心骨,许多事情扑面而来,拿不定主意……大舅在外婆走后的一天,和舅妈吵架后,跑到外婆的坟头哭了一场,以前夫妻俩吵架,有外婆的调和,矛盾散的也快。。。没有外婆的一切好像就都变了样!
外婆的葬礼上,几个老姐妹哭的死去活来,说世界上最理解她们的人走了!外婆自己日子过的苦,也总是力所能及的帮助身边的人。大舅收了个干女儿,是大舅的学生,自小是孤儿,外婆看着可怜,当作自己干孙女一样,资助她上了初中,高中,又上了大学!
有人说一个人的长相30岁之前是父母给的,30岁之后是自己修的。外婆年轻时候长的不好看,甚至说算丑女,经过岁月的洗礼,年老越发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很慈祥的老人,很亲切。她用自己的勤劳,善良,坚韧教育影响着下一代,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和舅舅们吵过架,一家人从来都是有商有量,互帮互助,即使是外婆走了以后。
生活有那么多的苦,外婆用一生把苦过成了甜。她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名声显赫的贵族,但在我的心中,她永远是那么美丽又光彩照人!外婆,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