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那条灰色泡泡眼金鱼快不行了。
泡泡眼块头比红金鱼大些,每每小主人投食,它总是挤在前头大快朵颐,并用尾巴驱赶红金鱼。可怜的红金鱼,每次只能吃它剩下的。
看似强势蛮横的泡泡眼居然不行了,它无力地沉在水底,随着红金鱼游动带来的水波浮浮沉沉,翻出白肚皮。偶尔回光返照时,拼命划动鱼鳍,扭动尾巴,可不一会儿又开始失去平衡,有气无力。
红金鱼困惑不安地在水里游来游去,泡泡眼虽算不上是朋友,可它怎么好端端就不行了呢?它平时可神气霸道了,难道是吃撑了?
“馨子,把灰金鱼捞出来吧。”妈妈说。
“可是,它还没有断气呢,它的嘴还在一张一合,这样对它太残忍了!”叫馨子的女孩撅着嘴,她在想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
听到小主人的召唤,泡泡眼在做垂死挣扎,它极力将身躯恢复正常状态,无奈它吃得实在是太多了。不出一个晚上,泡泡眼就一命呜呼,它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瞪着那双死鱼眼,嵌在眼睛后面的泡泡也像泻了气般萎缩干瘪,嘴巴还没来得及闭合。
馨子伤心地用网把它捞出,埋在庭院的栀子花下面。
鱼缸水底沉着不少灰黑色细长条排泄物,多是泡泡眼留下的。
“小灰不在了,你可以多吃点了。”馨子抽泣着往水面投食。
红金鱼从来只能吃五分饱,这鱼缸里仿佛还残留着泡泡眼的气息,它也似是习惯了,依然吃了个五分饱。
没有了泡泡眼的鱼缸,宽敞了许多,多数时候,除了在水里漫步,红金鱼把脸贴在缸壁上,想着小主人会不会带个新伙伴回来,希望这个新伙伴能够友好一些,可以一起聊聊鱼生。
有一天,馨子带回来一个新伙伴。看样子,是条红顶金鱼。它可真美啊!浑身雪白色,唯有头顶那抹丹红,似盛开的山茶,娇艳欲滴。
红金鱼欢快地划动鱼鳍,它已经迫不及待要迎接新伙伴了。
馨子把红顶金鱼放入水里:“你会喜欢它的。”
咦?新伙伴怎么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红金鱼围着它转了几圈,也许是还没有熟悉新环境吧。
过了很长时间,新伙伴还是一动不动。红金鱼试图用嘴轻轻拱它。
那是条栩栩如生的,用玻璃做成的假鱼。
冰冷的、死寂的气息如河底的暗流般涌动,红金鱼隐隐感到它的真实存在,黑暗的深渊正撒开一张看不见的细密织网,要将生灵吞噬。
它渐渐慢下来,无助地、窒息地等待某个时刻。它突然渴望远方从未抵达的江河湖海,然而它只有这弱小的身躯,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忧伤的泪水浸透全身,融入水中,无人知晓。它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沉向水底,仿佛那雕塑般的假红顶,将游动的姿态永久定格。
当翌日清晨,旭日东升,第一缕阳光折射到鱼缸壁投下的光点移动,这条红金鱼,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