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杨梅树

一棵杨梅树

文/刘呲花

7967字数/全文

怀孕的女人喜酸。而她还是那么爱爬树,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哪怕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仍不惧危险。人们纷纷在背后非议,杨梅树被孕妇爬过以后来年再也不会结果,她一把年纪,也不是小姑娘了,就那么馋吗?

有人出生罗马,起点就是别人到达不了的终点;有人生如草芥蝼蚁,持续地挣扎抗衡。因此,一个人的人生过得好与不好,因为每个人 的情况不同,其实很难去界定。

我想分享的是我妈妈的故事。我们有两年没见了,算起来在我毕业后的12年、140多个月里,我们总共见面的次数应该也没有超过14次。

她的一生当中养育过四个孩子,有过两个亲生的男孩,只有一个活了下来。三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里,我是其中之一。

我是她的第一个亲手喂养的孩子,时间或长或短,我们应该都真切地爱过彼此,互相依赖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境迁,我们应该已经失散过无数次。那道不可避免出现的裂痕,能否缝合,无从知道。如今为了减少彼此的伤害,只是以忙为借口的长时间不见面,事实上也真的是忙。据我的了解,她一个月大概只有休息不到三天,即使难得休假,她也是更有意愿地把时间留给她最亲近的人,还有维护那份每月领取薪水的工作。

我想透过曾经的记忆,展现以前的那段时光。尽管年幼时我过去的表现总是懵懂并不完善,但我们确切地拥有过彼此,一同生活过,这是谁也无法去否定的。

我的老妈有过三个妈妈,一个兄长和大姐。我的大姨小时候便被送养,直到出嫁、孩子成人以后,原本分开的两家人才开始频繁走动。小时候见过大姨两次,一次是外公过世,还有一次是舅舅大女儿,我的表姐嫁人的婚庆上。大姨身材偏胖,嗓门豪旷,是比较强势、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并不好相处,却与我老妈的感情尚可。

老妈有过三个妈妈,大姨的生母在还很年轻时因患病早逝。我妈的亲妈在生下两个孩子没多久,第二任外婆也就抛下了亲人撒手人寰。

彼时正当壮年的外公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原本入赘的家庭,回到自己的本家,重新开始。和其堂弟一起挨着建房,往后生活在此。

传统的老观念里,女子迟早要嫁人,犹如泼出之水,始终是外人。而男子则要优待优育,将来好开枝散叶,起到养儿防老的作用。这是在过去的家庭中无一例外的,几乎每个家庭都是如此。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时的经济条件不好,无法同时供得上多个孩子上学。

要说一个农村中,究竟偏僻到什么地步,方圆百里,可能就仅有一户人家,道路不通,交通只有靠徒步。漫山遍野是无止尽的树和野草、成堆的山石,即使大喊一声估计回应的你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回升。

情况好一点的呢,大概一块生活区里有四五户人家,小溪顺流而下,靠山吃山,种地种菜,养鸡养鸭,自给自足。家庭之间或多或少有着丝丝血脉牵连,平常不下农活的日子里,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说南侃北。出行的交通工具除了步行,还有运送庄稼的拖拉机。少数条件还可以的人家,拥有一辆摩托车,提供日常进进出出。

我妈自小作为家里唯一的女生,遗憾地只上了幼儿园和小一便中断了学业,为家里烧饭,打扫家务。又照顾家里,又谋生计,外公一人是无法支撑的。条件有限,实在是无奈之举。牺牲教育机会的也只能家里将来必定要嫁出去的女儿。顶着这样特殊光环、享受优待的大舅,他的学习并不好,据说总是旷学,和好友一起上山捉鸟去,跳动的麻雀或是灵巧的鹌鹑。

得不到的蠢蠢欲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面对干不完的家务活,我妈就只有羡慕无所事事的舅舅的份儿,又气又恨,外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暇顾及。要说我外公真的只宠溺舅舅,而不丝毫不在意家里的老幺小女儿吗?答案是否定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从幼儿到青少年,尽管我妈处在无学可上的状况,但也算是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毕竟家家户户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不缺少玩伴,没有谁嫌弃谁的说法。

在老妈十几岁的时候,外公有了机会得以续弦。也就是相比之下,和我相处时间还长过外公的外婆。她有一颗善于共情的心灵,可以感同身受别人的难处。即使我们中间隔了一代,彼此之间却不失投缘,沟通没有障碍,也没有那些不必要的扭捏和弯弯绕绕。

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我妈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感情。彼时还没有我,但我知道我爸是干木工活的。在那个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工业还没有发展起来。有手艺的师傅们只得通过在各个村庄之间走访的方式来寻活干,那就是到雇主家里求职呗。不似现在,参加现场招聘会和网上投简历的方法来找工作。

旧时的观念传统里,辛苦一辈子全都在为子女考量,大大小小,包括建房、娶妻生子都要操心,样样齐全了才算功德圆满,有脸面对祖先了。

这一点上,我外公也不例外。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牵扯,我妈选择了和认识时间并不长的相差12岁的我爸,一起连夜私奔了。据我外婆说,事实是如此。中间如何纠葛,不得而知。两个人确定要一起组建家庭以后,我外公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尽全力地支持起女儿一家。挑选了整两车的自家上好松木,有成年人大腿那么粗壮,是建房用作房梁的上乘品;运送来了上百斤自己种植的粮食,让没有田地提供耕作的女婿一家不为五斗米而发愁。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自肺腑,对于小女儿的真实爱意。

有了这些大材料,属于我爸妈两人的小家建造起来了。正值划片区建立水库时,统一安置土地归属。房子的后头是国道,交通便利;前院平台以下直面碧绿的曲长闽江,晨时映照着日照和岸边青山,水汽烟雾缭绕着,甚是好看。

房子从无到有,是爸妈两人共同打造的。在幼时的记忆里,两个人在地基前面一起搅拌成堆的建房泥浆,质感细腻,里面混有手指那么大的稻杆,保证房子的牢固度,泥土砌出来的房墙,根本就不用安装空调,天然地冬暖夏凉。对现在来说,很少找到以前的泥土房了,多环保呢。

相对性格都比较要强的我爸妈,时常因为一言不合就开始掐架,手口并用。两人扭打着,翻滚到旁边的沟里,打完架还得一起烧热水,为对方清理,也是一对老六无疑了。

闻说我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大年除夕夜说病就病,围起了被子送到医院挂急诊。发高烧、急性腹泻,大小病不断。两个小夫妻带着孩子到镇上就医,出门在外,想着找家小店先填饱肚子,菜还没上上来,孩子先泻了一地。这种情况有家庭的基本都能理解,没有家室的可能觉得影响人家做生意。爸妈两人着急忙慌地,开始收拾起来。完事以后饭也没吃成,还是在小摊买了两个包子打法了肚子。这是我妈经常会告诉我的,关于她带我、小时候有多么不容易的艰辛事,以提醒我将来一定要对她孝顺。对此我自然也是没有任何记忆了,只是听着呗。

婆媳的问题自古很少空缺,由于我频繁地生病,我奶奶经常唱衰年轻气盛的老妈,孩子也带不好,可能会养不活,没用什么的。大概是老一辈人特有的表达方式,更爱说反话吧。好在幸运的是,我还算平安地长大了。

房子建好以后,刚开始的那几年,男主外、女主内,家庭还算和谐。老爸在外面干活,按时地寄回家用,逢年过节一定会回来和我们待在一起。两个人还怪有情趣地PK给鸡鸭比赛拔毛,看谁拔得又快又干净。给鸡鸭拔毛时首先是去掉家禽的外长毛,体毛这以部分,要把表皮烫得半熟才好拔出来,这也是杀家禽时一定要烧一大锅滚水的原因,每一面都得烫到,才易于拔毛,不影响口感。

小孩子固有的好奇心驱使,我也忙不迭地跟进跟出,站在灶台旁围观,大人提着开水一转身,不小心就整桶地浇在我的上身前胸,一是害怕,二是烫狠了,立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声,随之而来还有我妈的破口大骂。所幸急救处理得及时,孩子没有大碍。

鸭肉煮熟以后,自己家养的老番鸭,肉质厚实。我家奶挑剔起来,说鸭肉又老又柴,根本嚼不动,我老妈做饭真不行。年轻的儿媳也生气,一通忙活,没换来好不说,还被数落和否定。其实老人家共有的毛病就是牙口不好,才会觉得鸭肉太柴了。年轻人反而觉得紧实的口感,吃起来才叫一个香。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挑一部分肉出来,炖煮的时间久一点自然也会更软烂。照着琐事繁多的家庭主妇来说,她未必愿意这么做。只会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干了那么多活,为什么还是没有被看见和理解,自己的婆婆一点都不会心疼人。但对老人来说,确实也嚼不动。如果不见外的话,她也可以自己动手把肉炖得烂一些,来替代抱怨和批评,冷了人心。

好景不长,不可避免地,几乎每个时代都会经历一段经济大萧条的时期。不幸的是,显然这个刚刚成立不久的小家还没有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著名作家亦舒曾经说过,“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要么就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可见爱和钱是两性关系里最终于的基本要素。如果两者都没有,至少也要给与很多很多的陪伴。难以否认,我老爸在于这三者之间,统统都没有做到。

老奶奶历经多项疾病的夹击,身体机能到达了极限,生命走向了末路,与世长辞。我老爸在艰难的经济经济背影之下,长期面临找不到活儿、无事可做、没有收入的情况。每月固定的家用支出自然也无法及时寄回,更糟糕的是,他不愿意回来和妻子一起面对家中的一切,越来越多的闲言碎语传进我妈的耳朵里,她只能来打唯一的孩子我来泄恨。打过了以后又后悔地找药膏来擦我手上的淤青,随之落下来的还有她的难过泪水。那时我想,原来她也心疼我来着,当时并不是因为讨厌我才打我。

还年幼的我无人照看,老妈就把我托给家附近的一位老婆婆来照料,一小时支付三毛钱的薪水(按照物价大约相当于现在的8-10块钱左右)。而她则带着扁担到老家的一座沙厂里去挑沙,一小时赚取当时的三四元工资来贴补家用。纯体力活,老妈出身于农家,年轻时身上还算有些气力。这样的活儿通常来得急,到晚间的时候才有,厂家需要增加人工来赶进度,所以加急人手。此时也是在幼儿最需要母亲怀抱的时候,我就一个劲地哭。老婆婆没辙,切了一小截青瓜来哄我,暂时止住了哭泣。我现在还隐约记得,那是在一个不亮的房间里,一张老式的旧木窗,暗色的漆面掉落得七七八八,搭着一床久经岁月的蚊帐。我手里的一截青瓜还没有吃完,老妈拖着疲惫的身躯,依然幸福甜蜜地来接我了。

遗憾的是,我老爸老妈的婚姻,终究难以为继。他们离婚了,分得万分危急。

老妈放弃所有财产分割,选择净身出户。我爸得到房子和我这个女儿的抚养权。听闻他们两人在办理手续的时候,我爸听从了受理部门人员的意见尽全力挽回无果,是我妈执意要离开。那一天风大雨大,浪更大。爸妈乘坐的水路小船一路颠簸不止,稍有不慎,只有落到水里的份。哪怕如此艰难险阻,我妈仍然是铁了心,没有要放弃离婚的念头。

在那之后,我爸回到老家和熟人谈论起来,说得最多的就是他本人的“亲身经验”,娶错妻的危害犹如进错了行,吃到坏毒药一样,谈妻色变。但我仔细回想,至今也没有听到过,他前妻我妈具体的在哪一面做过不好的。至于唯一一件鸭子肉炖不烂,没有讨到婆婆的欢心这件事,那根本上不能完全算是她的错,只是不同年龄段人口味上的差异。

反而是我妈一桩桩一件件地,总能事无巨细地道来,从她小时候被迫弃学、小小年纪承担家务开始,到外公对家庭建立的贡献,到我生病发高烧如何求医,她又是怎样地兼顾带孩子和挑沙挣钱养家,哪一样都强有力地坐实了自己完全没有理亏的地位,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稳坐泰山。

估计我爸也就栽在不会表达,和讲故事的亏。

他们离婚以后,我爸就把两人辛苦建立的房子给卖了几万块钱,拿去入股投资办厂,最后生意亏了,本赔光,钱打水漂,房子也没了。他继续找些碎活来干,我就寄养在距离不远的大姑家里。大姑丈对我爸这位小舅子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加之大姑几乎全部承担了养家的重担,处于主外的地位,在家期间,我几乎没有受到什么脸色和委屈。那个年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不需要什么条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玩到一起。以至于周围的邻居都以为我是大姑的孩子,长相上还有着一些相似。但其实最小的表姐,还比我大了十几岁。

每当回想起来,小时候在大姑家里的那段时间真的挺顽皮的,但都过得也挺自由自在的。完全都不着家,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最喜欢到匝道的桥洞底下玩。洞口的两侧整条斜坡大约60度左右,全场三四米。表面打了水泥,简直就是小孩天然的免费滑滑梯。我们经常打赌,谁敢坐着从顶上滑下来,就是很勇敢的人。

一向要强的我肯定受不了这个激将法,我暗忖,滑下来无非裤子的后兜破了,要么就是后腚打破皮呗。滑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位阿姨来看我了,是我爸的朋友。她只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了,给送来了一些衣服。

算起来在大姑家待了一年多的时间,每天闯祸不断,犯了全天下孩子都会犯过的错,估计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过偷钱的经历,我也是。小孩之间的攀比和炫耀太要命,其中一个同龄小孩的家里是开小卖铺的,大家总是一起玩。每次她家上了新品,泡泡糖、辣片、还有各种各样糖果的新奇包装。有一样我记得很清楚,像火炬一样的口哨糖。糖底部的塑料托是一个喇叭形状的口哨。白色的硬质麦芽糖吃完以后,往细的一端吹气。喇叭的那头就会发出尖锐的哨声,既是零食又是玩具。设计十分巧妙,对五岁小孩来说实在没有抵抗力。

无奈大姑和表姐她们平时并没有怎么给我零花钱,听闻我老爸交给她们我的生活费少得可怜。但我可真太想尝尝这个玩具糖的滋味了。如果我是来吹的话,口哨真的可以发出声音吗?其次是大姑对零钱的看管真的很松懈,等同于没有防备,使我觉得偷拿钱买糖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自觉已经摸清楚大姑的生物钟规律。每天雷打不动地,早晨起来制作炸物和豆制品,上午出发去临近的各个村子里售卖,中午回来,午饭必定喝一瓶啤酒来助眠,中午休息,更好地展开下午的工作。

盛夏酷暑里,几乎家家都不允许孩子在午间外出玩闹,免得热中暑。我跟着大姑一起午睡,确定她睡着了,我轻声轻脚地起来,拿了桌上花布钱包里的四毛还是几毛钱,实在想不起来。每次在我从念头升起,到正式付出行动干坏事的时刻,都始终觉得家里的大人们她们都早就知道了,大概是我的心理作用。

拿了钱以后,我兴高采烈地到小店铺里豪横挥霍,买了垂涎已久的零食。只过去了没一会,表姐就拿住竹鞭来捉拿我了。肯定是有人高密来着,确实也是我没抵住诱惑,偷偷拿钱在先。

被教训过以后,我可不敢再乱拿钱了。后来,过春节,大姑主动给了我1块钱压岁钱,那时我光明正大地去消费了一把,很痛快。

除了那次拿钱惹家人生气,为数不多地另一次闯祸就是和玩伴们一起到溪边去玩。那条溪不深,但很长,有1到2米左右宽度。水流急的时候,把我的短裤给冲走了。吓得我连午饭都不敢回家吃,就怕挨骂。到晚上就湿着衣服躲到被窝里,轻易就让大姑给发现了,赶紧喊我起来换衣服。一边责备说不可以潮湿着衣物入睡,对健康是大忌。得亏没有追究我短裤的事情。那以后再也不看了溪边玩,会丢裤子来着。

还有几次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晚上我睡着觉,从衣兜里掉出许多的碎块青瓦片,落到床单上。那是我白天和小朋友PK谁捡的瓦片又大又多的战利品。很显然,我战绩不菲。有时白天玩的缝补娃娃的游戏,那么夜晚就会从我的衣兜里掉落钢针在床铺上。大概就是无知者无畏的写照吧,换做现在单是想想就发怵了。

在老爸的朋友来看我以后没多久,我妈也来大姑家来探望我,还带了一袋,散发着果香。我把水果拿给大姑看,她让我把梨子放在床头桌的抽屉里,想吃了就出来吃。我照做了,几乎没什么印象,反正消耗得也挺快,一袋梨没多久就没有了。

大约在大姑家一年以后,我爸来接我了。连和小伙伴们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只是收拾了所有我的衣物,和大姑一家四口打了招呼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将要去哪里,只是安静跟在家长后面。先搭公交,到长途车站,再转乘城际中巴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庄。

下车以后,往路口曲折的上坡小道大约步行了二三公里,会看见一片不大的茶树林,往上看,树林后面是一户居住的人家,我爸让我在旁边等一会,自己去和这家主人之一、扎着两个辫子的老奶奶说些什么。没一会,我爸就走了,只留下我自己,说一会才有人回来什么的。虽然人生地不熟,我心里也不是很害怕,大概是还太小,再有就是这家也有两个小女孩,看上去比我大几岁。

到中午,回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成年的女孩。他们是兄妹,男的是我继父。之前大姑家在城边村,房子多一些,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满眼都是农田和山林。我还觉得,大家相处得还行呢,现在才发现,当一个男人没了家以后,他的孩子面临的就只有流离失所了。

正值丰收的时节,中年的继父和村里帮忙的壮年,把收割好的稻子,整麻袋地从下坡田间把稻谷扛到家里。小姑子常常对着我说,“你看他们多辛苦,家里的饭还是不够吃的呢。”我觉得奇怪,不是有这么多稻谷吗,怎么还不够吃。

没多久,秋收空闲一些,继父说要带我去找老妈。我说我不去,感觉像骗人的。从老奶奶那里得到一些信任的答复,我同意以后,就出发了。

路上大概花了一两小时路程时间,是另外一个村庄,有七八户人家。见到我妈了,继父又得意地说,他没骗人吧。老妈的头发被剪短了,她笑容和善地问我,她有什么不同吗。我想了想说,她看起来胖了一些。

我妈也饶有童趣地说道,是不是以前我爸没给她饭吃,现在多吃了东西所以胖了。然后甜蜜地笑着。周围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婶婶舅妈们,也跟着哈哈大笑。老妈住在舅舅家里,房子比较新,有现成收拾出来的房间。老外婆和外公住在不远的老宅里,等我妈走了以后,我也要和外婆外公住到一起。据说在我到来的当天,外公落泪了,他是一个比较心软的老人家。

后来才知道,彼时我妈已经怀了6个月的身份,她是为了避开抓超生队的,一路逃到外公家的。那时生育计划抓得特别严,同时举报的人还有奖励。我妈听到了风声,连夜从婆家跑的。交通不发达,只能靠徒步来翻山越岭。在这胎以前,她已经小产了一个孩子,传言也是男孩。这一次,是卯足了全力,也要保住这一胎。

所幸最后如她所愿,弟弟平安出生了。随着人口普查的时机,顺利上了户口。超生罚款1万多,加上老爷爷突发疾病,救治医疗费用借贷了2万多。那个年代,家庭背负了3万多的债务,每天还有6口人等着吃饭,孩子的教育、营养问题等,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活着不易,唯有叹气。

初到外公老家的当晚,我们一起入眠。我妈和我说,她肚子里有宝宝了,我说看起来像一个大西瓜。农村的房子,跳蚤超级多的。睡到半夜,拉起了电灯来抓跳蚤。

第二天安顿好我以后,老妈也随着继父转移躲避点,到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安全点去。下一次再见面时,小弟弟已经能够牙牙学语了。

记得那一年里,在外公家适应得还行,小孩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活得还不错。由于人口较少,当地得村里没有学校,舅舅的孩子,表姐和表弟在不同的镇上读书,周末才回来。还要舅公的两个女儿,挨着老屋住着,离得近一些,比我大了很多,读初中了。

到了晚上,我和外婆一起到别人家里看了电视再回来睡觉。面对不同的新鲜事物,每天都感到很新奇。

秋天过去,春天到来,初夏之际,大人小孩一起到山上摘粽子叶,采大杨梅。听说杨梅只有在除夕晚上零点的某个瞬间开花,再刹那凋谢。因此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杨梅的花朵,如果看到了,就会带来极大的好运。不是所有看到的杨梅树都能结果,在母杨梅树的周围,必定活跃着一棵种公杨梅树,这样母杨梅树才能结果。

眼看兜里红色的大杨梅已经摘了不少,几位表姐们说是要带我去看长着白色杨梅的树。真有白色杨梅吗,没听说过。老远看过去那棵白杨梅树相比普通的,更笔直一些。树干不算粗壮,但树体高耸,有三层楼那么高。树杈离地面很远,如此高度,很难采到杨梅,我们几个小孩只能在地上捡一些随风落下来的杨梅,尝一尝味儿。真的是是玉白色的杨梅,白白胖胖的,放到嘴里,不是很浓的酸味。还没成熟的杨梅,颜色就偏青一些。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说,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棵白杨梅树,本来可以结更多的果子,说是我妈不听劝,老习俗说孕妇不可以爬果树,她非要爬上去摘杨梅,那一次她一个人吃得舒服了,这之后这棵杨梅树结的果子只会越来越少,直到不结果子。都是拜我妈所赐,痛心疾首的样子。

其实这个说法没什么科学依据吧,果树本来就有一大年一小年的结果的规律。去年大长,今年就小长。大概是雨水和光照减少,所以果子结得少了。

孕妇爬树,风险太高了一些就是,想想都够后怕的。我妈也挺勇猛的了,敢为他人而不敢为之。不讳地说,这样的老妈,蛮酷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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