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清晨,此刻,手上抚摸着柔顺的毛,内心跟着慢慢柔软起来,思绪飞回那个不寻常的星期六。
那是初冬的一个星期六,阳光很好,下午要和华蕾见面拿书,原本约在四点以后,等她听完一个讲座回来再和我联系。
午休片刻后感觉神清气爽,临时决定提前出发,一路溜达去她回程换乘必经的地铁站附近找个咖啡厅等她。
没想到这个临时决定会引发后来一连串的奇遇,说它改变了我的人生也不为过,或者说,我的人生原本就是这样?
1 追踪一只猫
搬家来西边住已有一年,周边的大街已被我走遍,平时饭后遛弯也走过附近的许多小巷。
只是这条路平时不轻易走,因为没有一个必经的理由。
不过今天就有了,去那个地铁站的方向,就只有这条路还没有走过。
路两边几乎一模一样的火柴盒似的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因为第一次走,新鲜感还是有的。
一路走一路看,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干树枯枝,是冬天最美的街景。
落尽叶子的树枝赤裸着的姿态别具美感,梧桐树的干枝枯叶也有股苍老遒劲在,加上树顶的喜鹊窝——只有冬天才见到它们在树顶盖了那么多房子,人聚居的空间也是它们聚居的地方。
长青的松柏里躲着满树的叽叽喳喳,那是麻雀们在开会了。
喜鹊就很少这样聒噪,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静静地在树上跳上跳下,静静地从一颗树飞向另一颗,也静静地在草地上跳来跳去觅食。
若是听见许多喜鹊一齐急促地叫,那准是有事——可不一定是谁家办喜事,而是大概率有只猫在附近出没。
是的,的确有只猫侵入了它们的领地。围攻的喜鹊们显得很强势,不把侵略者逐出领地誓不罢休的样子。反观侵略者,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火柴盒前的草坪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根据多年前在图书馆附近绿地观察的经验,我押喜鹊胜。果然,在四五只喜鹊势头不减的威吓下,侵略者灰溜溜地溜了。喜鹊们得胜就高飞,该干嘛干嘛了,也并不守在原处。
那只猫溜走的方向也是我要走的方向,有猫带路,我就又多了个乐趣。于是盯住围栏那边草地上赶路的猫,我在围栏这侧的便道上保持距离紧跟。
看它在一户邻一户的一楼阳台间穿梭,我才发现一模一样的火柴盒,阳台却千姿百态不拘一格,每家阳台的布置和绿植摆放看似不经意,却透着各自的心思。
猫在高低错落却还连贯的台阶上蹿上跳下,在各式花盆后面忽隐忽现,简直就是真猫版马里奥。
一会儿停下,在倒下的墩布杆上磨爪子,或在一段朽木上打滚,舔舐身前后背的毛。
不时还有玻璃窗户门后的屋主人活动的身影,他们看不到外面的猫,猫也看不到他们,我却看到他们同框出现,真是有趣极了。
阳台草坪到了一处院门口中断了,猫从围栏矮墙上跳下,拐进院门,在影壁前花池上坐下,看向前面的高墙。
我跟着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猫背后,以为它小脑袋里想的是要拐进院里去,或者跳上墙走。那样离我的目的地有点远,决计等它行动就不再继续追踪。
哪知它就只是望了一会儿,起来转身跳下花池,看了站在路中间的我一眼,从我旁边轻悄悄地跑过。
于是我也转身,看它又跳上另一侧的草坪围栏矮墙,继续下一段阳台穿梭之旅。我心里开心起来,继续追踪。
这一段的阳台和前面一段似乎没什么不同,每家又确不重复。目光跟着马里奥猫在一户阳台停留。原来这家有一笼鸽子。
猫蹲在狭窄的窗台上,脸贴在鸽笼的铁网上,不时转脸望望里面,如幽会情人一般默不做声。铁网那边的鸽子却当它是情敌,扑腾着翅膀叫着,恨不能抓到它脸上。
猫的深情持续了不知多久,明白实在讨不到便宜,于是跳下窗台继续前行。
又有一段时间停在一处户外空调机后面,我实在不明白空调机后面能有什么美食吸引它驻留那么久。
直到它跳下来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脚冷,才想象它在空调机后面偷着取暖的景象,不想冬天的空调外机该不该吹出热风。
这一段走到后来,隔栏变成了竹丛,猫在竹丛前面忽然停下来,眼睛专注在竹丛深处,耳朵也警觉地竖起,微动。
我看不到竹丛里面有什么,仔细听了一会儿,大概窥到了它的发现,于是绕到竹丛另一边,那里能依稀看到里面一丛竹子上栖着几只麻雀。
忽地一下飞出几只麻雀,再一下,竹丛里看不到也听不见麻雀的动静。于是,那只猫探出头来,迎着我踱步过来。
我来不及躲开,猫又沿着我脚边的围挡跑到前面去。
终于,这一段的阳台之旅又告一段落,接下来是个十字路口,我要等红灯,猫却不用管,左右躲着来去的车轮,脚下却一刻不停地奔到对面去。
我没它快,只是盯住它在往前跑,没有拐向两边。
终于绿灯,我也跑起来,眼见它跑向路边停着的一排车,钻到一辆车下去了,我跑过去蹲下看,没有看到猫的影子。又赶紧起身向街道前面和对面看,也都没有。
路不宽,车也不多,赶快过到对面,火柴盒的房子前面光秃秃的,还是不见猫影。又赶快跑回原先的路边,无论如何都看不见。
忽然,前面树梢一只胖胖的黑喜鹊飞落在围栏旁的墙头上,一动不动,倒像一只鹊型路灯。前面路人走过,它并不飞走。
我看向它,轻轻走过去,没到跟前,它叫了一下,我好像听懂了:
“那只猫已经走了。”
“什么?你看见它了?它去哪儿了?”
“它走了……”
胖喜鹊不再说话,叫了一声,张开翅膀飞向树梢。那样圆滚滚的身子,真不敢相信能一下轻快地飞那么高。
我走到树下,仰头只对着它的白肚皮,看来它是不会再告诉我了。一下想到师大的“天屎之路”,树下非久留之地,还是继续走吧。
前面路上还有几只喜鹊,可没等我走近前,它们全都飞远了。
那只猫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