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殇的魔镜

今年的冬天，菲菲来到了乡下的奶奶家。

父母离婚了，菲菲的妈妈和李叔叔走了。

“我净身出户，行不行？”

妈妈说。

“孩子怎么办？”

“孩子，房子，票子，车子都归你！你还要怎么滴？”

“菲菲不能没有妈妈！她刚刚七岁。你不能这么绝情！”

“我没有绝情！我把所有的都留给了你！”

菲菲的妈妈，她的红唇这么精致。

菲菲知道，妈妈的嘴唇这样美的时候，妈妈就会悄悄走出去，像做贼一样，菲菲看着心里觉得疼。

妈妈对菲菲很好的。菲菲坐在奶奶家的热炕上。

妈妈在早晨，会带菲菲吃早点，送她去学校，妈妈真是漂亮。

好多人都去看菲菲，有些熟悉的家长说，菲菲不是菲菲妈妈亲生的吧？

大家都会笑，菲菲很不高兴。

菲菲的长相随爸爸。

她黑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

“我已经很漂亮了。”她抓着个铜镜，这个铜镜拴在奶奶老屋的灯绳上，灯绳已经熏黑了。

菲菲向外看看，院中都是雪了。

菲菲的家没有雪，一年四季都很暖和。

冬天，菲菲跟着妈妈跑，妈妈在锻炼。

爸爸也跟着妈妈跑，爸爸看着妈妈。

好多人都看着妈妈，有些人就看得停了步子。

“菲菲妈，你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当什么演员啊？”菲菲妈妈爽朗地笑着，“我女儿都七岁了，我老了。”

“哪里老啊？真是漂亮。脸上一点细纹也没有。”大家真心实意地说着，各自散去了。

爸爸把菲菲抱在怀里，菲菲妈妈一眼也不看这父子两个。

菲菲把手盘住爸爸的脖子，她看着远处的车子，那里坐着一个叔叔，菲菲认得他。

妈妈把嘴唇画得通红的时候，这辆车就会停在她家的楼外。

电视里的节目都很好看。菲菲喜欢看电视，她都看得懂。

这个娘娘和这个人不是真好啊。她跟妈妈说，您信吗？妈妈，这个人是个坏人，她和这个娘娘都是假的啊！妈妈。

爸爸和妈妈会大笑起来。

他们互相看看，快活地眨着眼睛。然后，妈妈的脸就红了。

“那个小公主只有四岁”菲菲说，“她说谎话，帮她的额娘。妈妈，小孩子能说瞎话吗？”

爸爸和妈妈都大笑着，爸爸把她举起来，举得高高的，妈妈会扑上来，把这父女两个抱住。

那个城市，虽然没有雪，但是，会下蒙蒙的雨，阴雾朦胧。菲菲不去幼儿园的时候，她就坐在阳台前，看着外面的世界，妈妈不把嘴唇图红的时候，妈妈不会外出，会陪菲菲做做手工。

“我女儿真聪明。”妈妈说，“什么都会做，又这么乖巧。别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自己的孩子贴心啊！”

菲菲在串珠子，是她央求爸爸买的，是真的珍珠，她想给妈妈串个项链。

妈妈的眼光看着菲菲，菲菲对着阳光笑，金色的阳光里，她的门牙像个大门。

“我牙齿要掉了，妈妈”她停下手，看着妈妈，“我的大门牙老是摇晃，妈妈！”

妈妈的电话响了，她走进洗澡间，水哗哗地响着，妈妈在沐浴。

半个小时，妈妈走了出来，开始涂红色的嘴唇。

菲菲没有抬头。依然在串珍珠，她的小手很稳定，没有一丝颤动。

妈妈急匆匆亲亲菲菲，急忙忙走了。

菲菲坐在奶奶家的热炕上，外面满天的雪花，北风呼啸，在她的心上横掠过去。

铜镜摔到地面，菲菲拾起它，古旧的铜镜有了个缺口，它划破了菲菲的小手指。

菲菲的血珠落在了铜镜上，镜子里有了个人脸。

她以为是自己的脸，这脸和自己那么相似，但是，却非常白皙，这是谁啊？

这好像是菲菲爸爸妈妈的优点集合体。

它在笑，笑得很亲切。

菲菲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你是谁？”

“你猜呢？”

“我不想猜。”

菲菲的妈妈经常捂住爸爸的眼睛让爸爸来猜，爸爸真笨，猜成猫，狗，小兔子。

菲菲很聪明，她根据爸爸妈妈的手，猜的出是人，不是小动物。

“你猜猜我是谁？”

菲菲看看镜子，摇摇头，不想去猜。

“我是你哥哥。”镜子人说。“你今年七岁了吧？

”菲菲停住了手，真的惊讶了。

“我是你哥哥”镜中人说，“不过，我在七岁就离开了爸爸妈妈。”

“你是大骗子”菲菲忽然说，“没有人可以藏在镜子里！”

“哎呦呵！”镜中人说，“我不是人，所以在镜子中啊！”

菲菲决定不再理它。

“你看过电视吗？”

菲菲没有抬头。

“我就像影子在电视里哦！”

“你为什么在铜镜里？”

镜中人眨眨眼睛。他实在太漂亮了，比妈妈还要漂亮。

“我嘛？”他说，“我在等你啊！”

“为什么？”

“你是我的妹妹。”镜中人说，“你不觉得我们长的很一样吗？”

“我们长的不一样。”

“嗨！傻老帽子。你长的差太多了。”他摇头晃脑，“妈妈是个大美人，你竟然没有遗传到一点，你更像爸爸。”

菲菲不再搭理他，炕上太热了，她昏昏欲睡。

妈妈走的时候，一眼也没看看菲菲，她掏出唇笔，迅速地补妆，然后，跑出了屋子。

菲菲扑到父亲怀里，用肥短的手臂搂住爸爸的脖子，她把小脸抵在爸爸的下巴颏。

镜中人喊她：“妹妹，妹妹，不要睡，你想变得像妈妈一样漂亮啊？”

“我不想”她说，“我一点也不想变得漂亮。”

她咪咪蒙蒙地想睡了。

“妹妹！妹妹！”这镜中人说，“你把你的血涂在镜子上，你的脸就可以变得比哥哥还美丽！”

菲菲的意识很迷糊了，她要睡了。

她的小手，把镜子翻过来，镜中人还在怂恿，诱惑，让菲菲和他换脸。

屋外的北风吹的像过年电视里的喇叭，呜哩哇啦，贼悠悠地响起。

“我一点也不想变得那么漂亮”她想，“镜中的哥哥多么漂亮，他那么漂亮，早晚也会离开我的。”

她在土炕上翻个身，把铜镜抓在手里，小心翼翼避免手指的伤口碰到镜面。

“这是个哥哥”她心里说，“是个漂亮的哥哥。”

她自言自语，“我不想变成他的样子，我不会变得漂亮。就不会有人带走我了吧？”

镜中人闭了眼睛，抹在铜镜上的血珠，变成了他眼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