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色中的听诊器
1937年11月,南京城飘着细雪。圣心医院走廊的彩绘玻璃将夕阳割成碎片,陆昭明握着听诊器站在病房外,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我说过不吃药!"青瓷碗在墙角绽成冰裂纹,穿月白旗袍的少女攥着画笔发抖,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响声。她侧脸轮廓像未完成的工笔画,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阴影,"与其当药罐子,不如让我画完这幅《栖霞暮雪》。"
陆昭明推门时带进一缕松香。他弯腰捡起碎瓷片,白大褂下摆沾了药渍:"顾小姐可知,肺痨患者咳血时画布会变成胭脂色?"
少女突然转身,鎏金画架上的雪景图赫然染着斑驳红梅。她叫顾晚辞,金陵美专最年轻的导师,此刻却像被困在画框里的囚徒:"陆医生查房倒是准时,和查病理报告一样。"
窗外梧桐叶扑簌簌落在听诊器上,陆昭明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药沫。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三天前他冒雪背她来医院时,她曾咬破他虎口骂"伪君子"。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他忽然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咬的疤痕,"城北废弃教堂的玫瑰窗,比栖霞山的雪更配你的钴蓝。"
第二章彩窗与止痛药
子夜时分,顾晚辞裹着陆昭明的黑呢大衣蹲在教堂彩窗下。月光透过残破的琉璃,在她画布上投下紫罗兰色的十字架。
"圣母像的眼睛被炸碎了。"她指尖抚过焦黑的石膏像,忽然剧烈咳嗽。陆昭明及时将吗啡针管藏进白大褂,却摸到口袋里她塞的巧克力——糖纸还带着体温。
"张学良在西安用的止痛药,我改良了配方。"他变魔术般掏出锡纸包的药片,月光下药片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但有个条件。"
顾晚辞咬开药片时听见他说:"每吃一片,要为我画幅肖像。"
后来那些肖像陆续出现在他办公室:穿手术服的陆昭明、握着解剖刀的陆昭明、在梧桐树下抽烟的陆昭明。直到某天他发现最后一张画布背面写着小字:"你睫毛比教堂彩窗的钴蓝更像神迹。"
第三章血色解剖刀
12月12日,日军攻破光华门。陆昭明在解剖室给伤兵取弹片时,顾晚辞抱着画板冲进来,旗袍下摆沾着血泥。
"他们炸毁了美专!"她抖开染血的画布,焦痕中隐约可见未完成的《金陵十二钗》,"林妹妹的簪子...变成了子弹壳..."
陆昭明突然将她拽进储物柜。黑暗中他呼吸灼热,解剖刀抵住她后颈:"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
枪声响起时,顾晚辞摸到柜门缝隙。月光下,陆昭明正用手术线缝合伤兵胸口的贯穿伤,银针在血肉间翻飞如蝶。而柜门外,日军少佐的军靴正踏碎她掉落的珍珠耳环。
"陆医生的听诊器,倒是比枪管用。"少佐用军刀挑起染血的解剖报告,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肺痨治疗方案。陆昭明忽然笑了,指尖沾的血在报告空白处画了朵玫瑰:"将军可知,有些病毒比子弹更致命?"
第四章永不到来的黎明
撤离前夜,顾晚辞在教堂废墟找到陆昭明。他正将一管血清注入濒死士兵的颈动脉,月光照亮玻璃瓶上的标签——"霍乱疫苗·陆昭明试制第三版"。
"你走不了的。"她扯住他袖口,旗袍上的血迹已凝成暗褐,"城防图在我这里,日本人的探照灯每十五分钟扫过钟山..."
陆昭明忽然吻住她。这个吻带着碘伏与松香的气息,在防空警报中破碎成星火。他塞给她半块巧克力,糖纸背面是手术刀刻的逃生路线:"我的药能缓解肺痨,但治不好心疾。"
黎明时分,顾晚辞在秦淮河畔看见他的黑呢大衣飘在护城河。大衣口袋里,那幅《栖霞暮雪》静静躺着,雪景中藏着用吗啡针管画的微型地图。而画框背面,陆昭明的字迹被血浸透:"你腕间的银镯,是张芸先生最后一件作品。"
第五章余晖刻痕
1947年,台北故宫博物院。顾晚辞在《金陵十二钗》真迹前驻足,画中林黛玉的簪花小楷题着:"此簪取材于陆氏听诊器残片,昭明殉国前夜所赠。"
讲解员的声音在展厅回荡:"此画1937年现身黑市,画布纤维里检测出肺结核杆菌..."
暮色中,顾晚辞摸出珍藏的锡纸包。里面是两粒泛黄的药片,在展柜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玻璃倒影里,八旬老妪的银发与画中少女重叠,腕间镯子突然发出清脆响动——
那是1937年冬,陆昭明用手术线将听诊器弹簧改造成的发条,藏在镯子暗格里。当余晖掠过展柜,发条突然转动,微型画布从镯面弹出,画着穿白大褂的少年在彩窗下微笑,背后题着:
"明知夕阳留不住,偏对余晖寄深情。
纵你阅人何其多,再无一人恰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