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已不是少年

少平参加工作的那年,看上去还只是个孩子。一头乌黑的头发,俊朗清秀的脸庞,脸上时时漾着温情的笑意,让人很自然地联想起当时正风靡一时的台湾小虎队里的某位歌星。

少平家在农村,家境贫寒。因为是家里的老幺,老爹承诺只要少平肯学,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他把书念下去。相比前面的几个孩子,毕竟那时候家里的光景已然好了许多。可是少平却对念书不感兴趣,小学刚念完便辍学了。老爹虽然恨铁不成钢,终究也无可奈何。好在那年城里有位当干部的亲戚,老爹几番央告,这才给少平谋了个进厂工作的差事。

那几年,少平是个快乐的单身汉,一个人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虽然有些单调,但精神总是快乐的。厂子里的年轻女工很多,“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少平开始恋爱了。少平看上了一位女孩,女孩对他态度很暧昧,不说喜欢,可也不拒绝。终于有一天,两人还是分手了。女孩的父亲认为少平家里太穷,少平本人也不够圆滑,没啥前途,根本配不上他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不成的。

少平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目标。这位姑娘叫玉秀,是与他一个镇上在城里打工的姑娘。与许多同龄人一样,少平很快同玉秀结了婚,过上了幸福的婚姻生活。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孩子的出生,两人经常争吵。“贫贱夫妻百事哀”,少平那点工资完全不够应付家里的开销。玉秀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大手大脚,喜爱攀比,在她眼里,少平就是一个窝囊没本事的男人。终于有一天,玉秀不辞而别,只身去往南方打工。

刚开始那两年,玉秀每年春节还回来一趟,夫妻间的关系虽然不睦,但总算还在维持。可是到了后来,玉秀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索性不回了。少平打电话去催,玉秀总说公司里忙,走不开。有一天少平意外得知,玉秀在外面被一个男人包养了,所以这才不愿回家。少平一下懵了,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在他看来,虽然这些年夫妻间吵吵闹闹,但女人总不至于这么狠心抛夫撇子的。

少平风尘仆仆地赶到玉秀的公司,希望老婆能看在女儿的份上回心转意。然而玉秀再也不愿回头,反而向少平提出了离婚。一切都无可挽可了,少平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身边的朋友发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发。

婚姻的失败让少平意识到,工厂的工作虽然安稳,每个月也有一份固定的薪水,在这个日新月异物欲横流的社会要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了。长年囿于一隅,更让自己目光短浅,见识低陋。在南下打工潮汹涌澎湃的年代,他毅然加入了南下大军之中。

在深圳的一家酒店,少平从事酒店里的水电管理业务,这是他熟悉的领域,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他如鱼得水。城市里快节奏的生活让他一扫昔日的慵懒与颓废,整个人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工作之余,他还承揽外面的一些业务,结识了许多朋友,他的收入比以前大幅提高。一个偶然的机会,少平收获了人生的第二段爱情。他与一位来自家乡的大龄女孩汀娟相识相爱了,两人很快步入婚姻殿堂。少平的生活从此又充满了多彩的颜色,生活俨然同他开了个玩笑,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

在深圳奋斗了八年,少平和汀娟决心回乡创业。在城里,少平买了房子,生活从此安顿下来。今后的事业如何发展,少平颇费了一番踌躇。回单位上班已无可能,少平也早已厌倦了那种毫无生气地生活。再说这一次他是在老同事们艳羡的目光中回来的,大家都知道这些年他在外边混得不错,他自是不可能重走老路的。

少平创业的目标其实在他从深圳回来之前就已在胸中酝酿,他计划开一家水暖厨卫店。虽说做生意,他是门外汉,可是万事不都可以学吗?没有人天生就是内行。这种生意也没有前些年那样大火,但毕竟现在买房的人那么多,市场的需求总是有的,事在人为。通过深圳那边的朋友,在商品的进货渠道上,他还可以获得一些价格上的优惠,这些都坚定了少平创业的决心。

朋友们送来了花篮,在噼里啪啦的礼炮祝福声中,少平的生意正式开业了。店铺相比市中心略显偏僻,但小店的面积有一两百平米,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少平选择走高端路线,消费的人群主要针对有钱人。

理想与现实总是充满了落差,当人们看到别人成功的风光表面,却往往忽略了别人背后付出的努力与艰辛。隔行如隔山,少平很快意识到,做生意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刚开店的那两年,他的声音还能勉强维持,尽管盈利微薄。可是后来,生意越来越清冷,每天门可罗雀。少平很快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虽然他的商品都是高端品牌,质量不错,可是并不能吸引有钱人的目光。那些人购买装修材料更苛刻,更斤斤计较,他们有时宁可在省城发货,也不愿光顾本地的店铺。

为了能够维持生意运转,少平被迫接受一些赊帐,赊欠一多,有的却很难讨要,账面上出现了亏损的迹象。少平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生性忠厚,不忍与人撕破脸皮,终于赊欠的雪球越滚越大。他管理欠缺经验,经营不善,账目混乱,几年下来,不仅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还亏损了七八十万元。

生活再次将少平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数个被人催款的日子,少平感到心惊胆颤,恍若梦魇。他感到自己整天灰头土脸,人生跌入谷底。他是多么留恋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啊!然而再也回不去了,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追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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