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寒冷、拥挤、空廖……形形色色的人上下,嘈嘈杂杂的声说听。
无座
车上已无座,人挤人。我自幸屁股可以挨着硬邦邦的座位,而他们没有。他们的拥入显然令空间更拥挤,七八个建筑工人,晦暗里也能看见层层灰土。一双双满是泥灰的手拎着水壶、布包、工具……有个上了年纪,不停抽吸,鼻子响响。车厢无人说话,车载电视聒噪地播着广告。寒冷让人无比想念被窝,或许挤挤能暖和些。
“你坐这里。”
“你坐吧。”
没人坐下。
“你们是哪里人?”
“河南。”
“听着就像。你们住哪?”
“火车站。”
“那很远啊。”说话的人顿了顿,“工资?”
“日结。”
这座城市聊到那座城市,建设、消费、交通……他们变得有力量,越说越有力量。
他们很规矩,没有挤走别人,没有大声说话。他们聚团,没人被冷落。
门开
下车门,约莫五十岁的男子声音很有力量:
“你快点,我不下!等你!别关门,还有人!别关门!”男人撑起胳膊,门开,他叫她,冷风吹。
女人的声音:
“让让!让让!”
“人太多了,没有挤过来。”
男人:“下车,嗯。下车。”
门关,冷风不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不牵你手牵谁手?
一面
我向来不擅挤公交,挤得挤得就下一辆了。前面两趟,我全部登车失败,这趟我必须成功。前胸贴着谁的后背?习惯站一路,习惯一点点蹭向后门。
还有两站,空出座位。过道一侧,坐一位老爷爷。姑且称为老爷爷。他示意我坐过去,谁会客气?能坐一秒算一秒。彼此点头,好像碰杯。一下两下……
我无礼地打量他:坐姿端正。头发花白,但不乱。脸庞干净利落,皱纹多,却无疲态。黑呢子大衣,黑裤子,黑皮鞋。大腿平放牛皮袋……
终点站是医院,那么他会是一位医生?中医吗?中庸,中气,中正。
对视。几十年人生过往,成了男人的力量,不摄人,温和,坚定,自信。
离开座位,我向他挥手道别,他点头。我有笑意,他亦有。
下车,再看他一眼,老爷爷扭过头。长者对小子。
到了喉咙的“爷爷”,还是没有说出口。
车远去,我远去,谁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