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驱散了空气中所有尘埃,世界一下子清净了,静谧如画。
大地,院落,房顶,乡间小路,都覆盖了皑皑白雪。清晨,树木的枝条常常挂了雪白的树挂,在火红的朝阳映衬下银光闪闪,让朴实的村庄仿佛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神秘而美丽;傍晚,家家户户的烟囱飘出来的袅袅炊烟又让这童话般的世界有了烟火气儿。
桂家村的老百姓大多开始享受起生活来,“猫冬”开始了。男人女人们要么炒上一簸箕苞米花或瓜子,整天趴在炕上看电视,要么聚在一起打扑克,搓麻将,更有甚者,干脆整日整夜地睡大觉,仿佛要把秋收大忙时所欠下的都补回来。
杨亚飞和立春在头场没站住的雪下过之后就把院子里的鹅子都卖了。这百十来只鹅,只只都是现钱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垂涎欲滴地盯着它们呢?有它们在,杨亚飞一家哪里能睡个安生觉?真是早卖早省心啊!
这头鹅子刚卖,那头,要债的债主们就登上门来了。债主们盯这些大鹅盯得比小偷们都紧呢。立春攥着一叠硬铮铮的票子,杨亚飞拿着记了陈年旧账和结婚时欠下的账本,结清一笔就划掉一份,不多时候,手里就空了,可是账本却没有划清。
来晚了的债主便多少有些脸色不好看了。
“叔叔大爷们,都别急。院子里不是还有粮食吗?年前我就卖了,到时候肯定还清,我保证,肯定不会拖到明年。”立春微笑着说。
杨亚飞看了看媳妇,欲言又止。是的,本来小两口打算有鹅钱撑着,年前差不多能熬过去。今年的粮先不卖,也等到来年春天卖干粮的,那样能多卖不少钱的。可是,没想到上门来要债的太多了,大鹅的钱不能填补那些黑洞。一定是立春受不住这种威逼,为了维护尊严,临时决定把粮卖了。
把债主们都打发走了以后,立春向亚飞说道,“你没怪我吧?咱干脆就把粮卖了,少挣点就少点儿,咱得有骨气是不是?别让人背后说三道四的。咱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咱们是怎么把日子过起来的。我算了,把粮卖了以后,那些要紧的饥荒就全还上了,就剩几个大份的,都是至亲好友的,比如我姑的钱,他们肯定不会逼我们要。明年咱们再大干一年,到年底咱们就翻身了,再也不用背着人家的债过日子了。”
杨亚飞伸手摸了摸媳妇的头发,轻轻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妈说以后这个家就让你当,那就肯定没错。我们都听你的。”
杨妈妈到了这时候已经不能下地做饭了,整天坐在炕上,有了立春的精心照顾,倒不咳喘得那么严重。她早都看出儿媳妇是块料,儿子是能干,但总不如媳妇眼光开阔,有见地。因而她早都告诉儿子,过日子的大事儿要听媳妇的。杨亚飞笑着逗老妈说,那不得谁对听谁的吗?杨妈妈剜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就走着瞧,我儿媳妇就不会有错的时候。”
如今,老太太坐在炕上,看着儿媳妇不卑不亢地应对着认识或不认识的债主们,又有分寸又不失尊严,心里着实地放心了。
“唉!以后死了,也瞑目了,将来老儿子肯定能过上村里数一数二的日子。”
卖大鹅的钱立春留出了二百元,给了日子过得一样紧巴的四哥四嫂,以感谢他们这半年来的付出。对此,亚丽颇有微词,她觉得二百可是好几只鹅的钱,差不多能过个年了。四哥四嫂是帮忙了,但给的也太多了。
立春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子说道,“如果没有四哥四嫂,我们的婚都不能结得那么顺利随心。之后那两口子也没少帮忙照顾。那次鹅子跑散了进了苞米地,都把亚丽你急哭了,不是四哥四嫂帮忙找回来的吗?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他们能在关键时刻为你付出,这样的好就得记一辈子,要懂得给予更大的回报,所以二百也不多。”
亚丽点头认可。杨妈妈赞许地说道,“以后亚丽找了婆家,要跟你嫂子好好学。”
亚丽红了脸,“妈,瞧您,怎么说着说着跑题了呢?”
立春笑道,“哪里跑题了?再在家呆一年二年的,可不得找婆家了?到时候我们亚丽肯定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只是,在娘家的日子你就得受苦了,明年咱们再苦一年,把饥荒都还上,嫂子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杨亚飞也向妹妹挤了一下眼睛,“你嫂子说的对,不过,没嫁出去之前,还是跟我编筐吧,院子里我可预备了足足的柳条呢。咱哥俩编一冬天的筐,能卖不少钱,要不然,过年的时候我就让你喝大碴粥了,别想吃肉。”
立春笑道,“亚丽,别听你哥瞎说,筐是得编,但肉肯定吃得上。这不有人上咱家要账来吗?我呀,也得上别人家要账去。这半年的药账可老多了,都要回来,还愁没肉吃吗?”
是的,立春心里可有盘算。这半年来,她打针卖药可没少赚,只是没看到现钱罢了。都收回来可是笔可观的数目。要不然,鹅子钱和粮食钱都还了饥荒,一分不剩,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呀?来年不管干什么,不用本钱的呀?过日子没个算计,那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