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寒蟾,宫折桂; 明河太清,影浮沉。
月光流泻如瀑,银华倾泄,从顶头的小口处漏缝而过,一洒在地,铺上一层霜,流转银辉。
“喂,你可带了琼花露?”
我斜眼瞥过,“要琼花露作甚?”
“当然是敷脸。这里的环境这么差,浊气可伤皮肤了。”说着,那姑娘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抬指轻刮眼角的皱纹。
“没有。”我转过头,埋入自己的臂弯中,调整姿势入睡。
“那你可带芙蓉糕?这里的吃食甚差,人家吃得可难受了!”
我挪了挪身子,离得她远了一些,才抬起头,认真说道:“姑娘,醒醒吧,这是牢房啊!”
那姑娘似乎才清醒过来,在隔壁牢房里沉默。
我暗松一口气,支着脑袋,在黑暗的天宫牢房里打着瞌睡。视线渐渐模糊,任由脑袋一沉一沉,从手腕上滑落。
有东西扯了扯我的衣角,以为是老鼠作祟,我烦躁,一手挥开。
片刻,又有东西拽上来,力度还挺大,猛劲一把拽过,扯得我身子一下不稳,失去平衡歪倒在地。
“谁?”我突然惊醒,手撑着地面爬起来,偏头察看。
天宫的月盘巨大,月光自是比人间的要亮。此是素光微斜,云移月来,清透的光霎时斜斜而过,悄无声息漫过隔壁的牢房。
我退后,双手合指,交叉成十字,紧紧护在胸前。脚下擦着地面,磨着细小石子的微声吓的我哆嗦半晌。
抬眼小心觑隔壁的牢房,依稀可见那里人窈窕的身影。
“是你在叫我?”心中疑惑,我高声冲那边吼。
那边的姑娘动了,细声细气的“嗯”了一声。又慢声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吧。”
聊个鬼!乖孩子晚上可是要按时睡觉的!
我翻了个白眼,盘腿在地上打坐,凝神聚气。
那姑娘又缠了上来,伸手穿过栏杆,要拽我的衣角。
我挪了挪身子,躲闪不及,竟让她摸上了腰。
细手秀骨在银辉的清漾中显得瓷白柔美,我大惊,心中暗念“男女授受不亲”,哆嗦着抬手抽去。
“你......你不知羞耻!”我急身跳开,后背重重的撞上坚硬冰冷的石壁,疼得我龇牙咧嘴。
“什么知不知羞?你不也是女子。”
放屁,我是真汉子!
我大怒,欲抬掌轰得她上天下地,但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紫棠色仙裙,仙姑服饰,行动间飘扬轻飞,柔纱顺风而动,展若瑶花,气势顿时散了。
想当年,我乃魔殿左护法,堂堂一介大男子,铁血阳刚,为魔君赴汤蹈火,横枪冷睇神兵天将,杀得他们丢盔弃甲,惶惶而逃!
虽然那次,我这边败了。
哼!要不是右护法放冷箭时一时花了眼,把箭头对上了我,说不定还可扭转一下局面,不会输得如此彻底,连魔君都被神殿殿主打散魂魄。
更可恨的是,我心念的魔族第一美人,蔻竹,竟恋上了胥卯那小白郎!
胥卯何人也?神殿殿主的亲传大弟子是也,仇人呐仇人!
如今......如今......
罢,罢,英雄总有落魄时!
我叹了口气,目测了一个安全距离,掸掸袖袍,盘腿复坐下。
“你是天兵吗?”那姑娘把脸贴上栏杆,又伸手来扯我的衣服,我往旁边蹭了蹭,嫌弃的抬眼看她。
“唔......我是一个小将,算是天兵。”
“哦?那你也跟着神殿弟子去寻魔君?”
听到“魔君”这一词,我心中又是一阵酸苦,如若不是我无用,魔君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嗯。”我闷声应到,斜眼看去,借着一缕月色,隐约看清那姑娘的轮廓。
蟾光清若细雪,洋洋洒洒,又在模糊间荡漾一层水色,潋滟波光,一点一点吻着万物,抚过生灵。
那姑娘面容浸透在微微月色里,乌鬓勾绾,玉钗璎珞生辉;眉黛烟姿,淡若柳出迟雾;眼波轻动灵婉,璨若千斛明珠。美人依稀似月,胭脂芙蓉面,多胜桃李千千。
啧啧,我真是艳福不浅!
“那你为什么会被抓进来?”漂亮姑娘凑过来发问,美人鬓香如兰,醉的我一阵神驰。
盯着那姑娘愣神许久,我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我们在途中遇到了魔族守将,那时缠斗在一起,场面比较混乱。”我滞了滞,顿了片刻才艰难继续道,
“不想我作战时崴了脚,不慎把自己人推上了敌方的刀尖。然后......被诬陷成奸细关进来。”
说到这里,我一腔怒火憋得难受,忍不住又道:“都怪那天君到处偷情,把女子藏到了天宫,没想到那女子竟是魔女。被天君发现后,那魔女为求活命,就称其余魔族也藏在天庭,留她一条命方便捉拿。”
讲到这里,我又是一阵磨牙,“天君心惶惶,派兵四处搜寻魔族余党,不少仙子含冤入狱,不巧这衰运撞上了我!”
这魔,这魔,虽是为己而谋,但也不必把其他同伴拖下水,实在太过卑鄙无耻!
听说,那魔女单名唤作,竺。
牢房一片寂静,静得我竟觉得诡异,连头上的片月都清冷得带上一层寒纱。
旁边的姑娘沉默了许久,静到我觉得孤独无措的时候,她突然出声,道,“那你推了何人向敌人刀尖?”
我一愣,缓缓出声,“胥卯。”
也就是这一神殿大弟子,才让天君如此器重宝贝,不分青红皂白押我入牢。
“胥......卯?”她启唇,轻轻呢喃,舌尖嚼着这两个字,任它滚落在齿间,像是要细品慢咽,悄悄入肠。
又是一阵寂静,静得尴尬。
我咳了咳,难得厚脸皮出声问话,“姑娘芳名?”
她侧过脸,展颜一笑,“你先说。”
我一噎 ,只得心道,无事无事,要注意雅士风范,谦让女性同胞。
“幺轲,你呢?”
她抬眼对上了我,轻道,“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