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末,我迷恋上了种植。在一个即将丰收的季节,在书房大批量种各种花草菜籽,死一批,再种一批。
三个月后,只有番茄籽花盆里冒出来的小牙慢悠悠的活了下来。我赶紧买新土移植,精心培育了小半年后,眼见番茄树在冬日里也能生机勃勃,我感叹市场上的花花草草卖多贵,也是应该的,我种的可爱的番茄树,多少钱都不卖。
前些天,爹妈来武汉看我,俩人在书房嘀嘀咕咕了半天,老妈突然指着我的番茄树问我:“这是你种的啥?”我得意的说:“这是我种的小番茄树,我从一个番茄籽把它养活到这么大,明年还就会结小番茄了。”爹妈相视一笑,然后哈哈哈大笑了很久,说他们在农村呆了一辈子,说我的番茄树就是菜地里的一颗非常普通的连名都没有的野草,问要不要帮我把草除了。
在我心里,这不可能。所有的土都是买的,那只盆里我也只放了番茄籽。在爹妈肆无忌惮的嘲笑中,我盯着我的番茄树看了很久很久,开始动摇。就像我们常常盯着一个字看,看久了,也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一样。我努力回想我脑子里番茄树应该拥有的姿态,和眼前花盆里的番茄树越来越相差基远。我没有用度娘去查番茄树原本的样子,也没有去查我花了半年种的这一抹绿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我怎么承认自己傻到把一棵杂草当番茄树种了这么久呢,我大概是没有勇气。
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和我人生中第一个蝉蛹的故事。
七岁那年,当别的小朋友养的蚕都开始结茧的时候,我的蚕早就死光了。落寞的我在一颗树下看到一只肥胖的飞蛾从眼前飞过,我想都没想,就扑上去追,硬生生捉住了那只来历不胆却让我梦寐以求的飞蛾。我捏捏飞蛾的屁股,满满的颗粒感,我为我有了自己的蚕妈妈感到无比开心。
我告诉所有人我在树下捉到了一只蚕妈妈,没有人相信。爹妈说我的飞蛾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太一样,我也不听。依然把飞蛾当宝贝养在铁盒子里,天天盼着它能早点下蚕籽。令人感动的是,我也盼来了我的飞蛾下籽的那一天,我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蝉蛹和蚕籽。我把蚕籽折成小荷包,不分白天黑夜的把小荷包放在怀里暖着,等着孵化出属于自己的蚕宝宝,每天都拿出来看看。
这期间,爹妈给我道理假设各种可能性,他们说,没有小朋友的蚕蛾会飞到树下,在树下捡到的飞蛾最有可能是野外毛毛虫的妈妈,而不是蚕妈妈。他们还说我的飞蛾和蚕的飞蛾大小形状明显不太一样,生出来的蚕籽的颜色也不太一样,但是我依然坚信和强烈坚持。直到我看到我的蚕籽一天天从粉白色,变成了淡绿色。直到我从怀里掏出了深绿色的蚕籽的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无数的毛毛虫在我怀里喷涌而出,爬满全身,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全身发麻。
七岁那年,我终于还是扔掉了那些绿得发光发亮的小颗粒,我很庆幸他们没有在我身上炸开,也不想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二十九岁这年,我依然每天给我种下的番茄树浇水,它可能根本不是我当初种下的,想要的番茄树。可是它依然努力的、蓬勃的生长着,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冬天,它也不卑不亢。它不会像毛毛虫一样让我恐惧,也不会像番茄树一样让我充满期待。
它可能是我买的长白山黑土里一粒被深埋多年的种子,享受过阳光和雨水,拥有过枝繁和叶茂,经历过春风和野火,感受过绝望和重生。它历经千山万水,在原本不属于它的花盆里生根发芽,它碾压了其他所有生命力,它有资格在我的花架上独占鳌头。
我愿意为它模糊番茄树原本因有的样子,在我的书房里,在我的花架上,它就是我的番茄树,它在教我如何,如何与这个世界和平共处。
没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没有那么多的规规矩矩,只不过,我的番茄树和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