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科的唯一一个满分,是徐龙飞老师的拉丁语课。徐老师是这样一位老师,他对于所有的学生都不留余力的称赞;大家轮着来翻译句子,每正确一句,他都要说,太好了!太棒了!真不愧是北大的学生!尤其是谁说对了那个最复杂的夺格,他的赞美简直都要把人顶上了云端。
他的课上有一个非常帅气的新加坡留学生,这件事情我居然记忆到了现在。可是新加坡留学生英语非常好,拉丁语没有坚持下来,期中退课了。这件事情让我好生失望。帅哥们,可不可以有一点,对于客服困难的坚守啊。
哦,回到徐老师。我们都非常爱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受到了肯定。
徐老师在帮助学生方面也没有话说。他做事情做的很充分。比如有一次我想要他帮忙紧急提交一封一周就要due的推荐信,给他发短信催促,他专门回了我的电话,告诉我说,他现在在北京郊区,没有网络和电脑,所以无法提交推荐信。很遗憾,他非常愿意给我这样优秀的学生写推荐信的,所以连连道歉,弄得我都很不好意思。
徐老师在教我的时候四十多岁快五十了,未婚,每天嘻嘻哈哈和其他三位北大四大才子的人吟诗作对喝酒,不亦乐乎。其中有一位好像是法学院的韩教授。有一次因为喝酒过度,送医院急救,被告诫不能再喝酒。再来上课时候,他说,怎么能够不喝酒?醉死在诗歌台上岂不是不亦乐乎?
真是爱死他的真性情了。
之后,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师弟,和徐龙飞老师有了私交。他对我说,徐老师有一次对他说,他在北大教学这么多年,遇到了很多聪明的学生,但是真正从心里面觉得优秀的,到目前还没有出现。
师弟对我转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一点吃惊。这还是那个平日里面觉得我们都很优秀的徐老师吗?
哦,后来师弟还送给那时候黑头土面的我一个带着猴子的毛绒香蕉,算是我人生收到的第一个毛绒玩具的礼物。
回到徐老师。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徐老师身体里面有一种不同的傲慢。
有一种傲慢,是外在的,就像哈佛法学院的Freeman教授一样,高傲写在眼睛、鼻子和指尖。非常有名气,到哪里大家都处在瞻仰状态。走在了人生顶峰的他,出轨也是非常迅速,直接让才女老婆头也不回地离开。讨厌他的人很讨厌,accessibility永远排在学生review的最后一名。
徐老师这种傲慢,是内在的。外在让人家觉得如沐春风,内在呢,有些出尘独立,觉得人间配不上他。徐老师的感情观,是和陈岱孙一样的,两情相悦的事情,碰不上就算了,自己好好的喝酒游戏唱词吟曲。他想要找一个听得懂诗经,做得起诗歌的女子,找不到就算了。那就好像我一个男性朋友拒绝另外一个女子的理由——“她不能陪我去看彩虹。”
于是我就在想,到底哪样的傲慢才是傲慢。徐老师的外在,有一点糟老头的样子,但是行为举止谦逊,满肚子灿烂芳华。Freeman的外在,干净整洁,帅到没朋友,恰好也是满肚子墨水。
可是Freeman的这种傲慢,是要别人来承认的那一种傲慢。必须要有New York Times持续不断的约稿,出轨崇拜自己的研究生院的学生,趾高气扬地走在法学院的主教学楼里面,一定要吸引到全世界的关注。自已一定要拥有成功的一切要素。
徐老师的这种傲慢,是自顾自的那一种傲慢。从来不写发表论文,导致在北大厮混多年才是个副教授,动不动就跑到图书馆去精进拉丁希腊文,写诗歌,但是也只是和三五好友。走在路上,分明就是一个教师界的犀利哥,其土、丑的容貌大概也是吓却了一众前来相亲的女青年。可是他还是看不上她们。
可是我就是还是喜欢徐老师。我在法学院和Freeman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面举起了无数大石头打过去。如果男人外在收拾得太干净整洁得体,行为举止太过于合乎社会准则,每一寸有肌肉的地方都有肌肉,那么女人们应该对他的内在有一点怀疑的。四十岁眼角都没有皱纹,可以想象他的梳妆台上有一众修面整容的工具。这从某种程度上,展现了一种要征服世界的predator的态度,真是太可怕了。
我若是碰到了徐老师,就要转着圈的跑过去缠着他,心中想着无数赞扬的话,只想要挑选哪一句才能够入了他的法眼。他对于世界是敬畏,但是又坚守自己的操守,还有种苏东坡的恣意洒脱。其实徐老师也不是不收拾,实在是底子太差,穿上西装也撑不起来。可是就那份干净整洁,以及暖人心扉的笑容,以及在自己心里面留一份谁都瞧不上的高台,以及拒绝让自己不欣赏不喜爱的女子走进自己的生活。不论是否对错,都帅到了我的心理。
其实这两种傲慢,都凝聚着傲慢者为学生传知识为世界做贡献的心力。只能说不同的人,去选择和她自己切合的那一种傲慢去欣赏吧。
我可没有在上一句话里面展示相对主义价值观。
如花2017.8.27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