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国庆假的前一天晚上，我姐让我给外甥女买本书，我拉着我妈一块去，上次医生让她多锻炼，刚好今天可以陪她一起走走。
走之前，我姐笑着叮嘱我，你可把妈拉好了，她晚上出去，很快就迷糊了，分不清东西南北，万一丢了就麻烦了。
以前，我姐就说过，我妈现在有时候找不见路了，我还以为是路远的时候。不认识路，对没方向感的人太正常不过，我就经常不认识路，说不定这是遗传。
于是我没好气的说：“瞎说什么，我们就随便逛一圈，买本书就回来，成天走呢，还能走丢了？”
我们一块出了门，两旁路上挂满了灯，路边的小摊熙熙攘攘，满是食客，到处都是热闹。
我拉着我妈的手，一路听她说些琐碎的话，一边抽空唠叨她，一天别老生气，别吃剩饭和刺激性食物，要少抽烟等等，就像她小时候唠叨我一样。
我妈胃不好，每次吃剩饭都会胃疼，医生多次说她都不听，一倒饭就说糟蹋粮食，为这事没少和我姐怄气。
买了书，我们接着往回走。走了一会，她问，我们现在在那？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咱家应该在西边…
我很奇怪，现在不正是往西走吗？我告诉她，没错，这儿就是以前的粮站，对面是商贸楼，往前走是广场，前两天我不是还带你来这修脚吗？
可我妈拉着我的手，看着四周，一脸疑惑，广场不是在西边吗？现在这方向走下去就到河边了。
我给她解释不清，边上的外甥女逗乐了，拉着我妈直接走到修脚店门口，她这次恍然大悟，终于找到方向了。
结果又到工农路，她又迷糊了，又问我现在在哪…
我乐了，我家门口出来一百米，这工农路我妈一天走好几趟，怎么还会迷糊？
我指着前面华润万家，认真告诉她，那不是华润吗？咱俩在华润对面，往前走就到家了。
我妈更迷糊了，华润在咱家东面，那现在往东走，不越走越远了？
我给她解释不清，直接拉着她走到华润门口，问现在清楚了吗？
这时我妈才彻底清楚了，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念叨白天还好点，一到晚上有灯就分不清路，有时候想出来走走，自己都不敢出来…
我妈今年才六十五，怎么一下子就迷糊成这样了，连走了十几年的路都认不清了。
人老了，真的就这么快吗？
2
我妈以前一直很坚强，甚至有点厉害。
小时候，我看见过我妈和我爸吵架，我妈比我爸还凶，生气时会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砸喽。我那时候调皮，她会找把扫把，给我可劲揍，揍完了又抱着我哭，。
上小学时，我妈在菜市场卖菜，手脚麻利，口齿清晰，来买菜的人刚报出斤两，我在旁还没算出要找多少钱，她就麻利的给人家找了，很少出错，我老纳闷她脑子是不是有个计算器。
高中时，我爸得了病住院，我读高中，我姐远在广东，她一天医院家里两头跑，给我爸抓药买饭，抽空还能回来给我做顿饭。那时候家里已经很困难了，我爸治病需要很多钱，还要给我交补课费和书本费，她总告诉我别的事少管，好好读书，家里有她就行。
后来我爸不行了，她一个女人，去找本家叔伯，安排我爸的丧事，招待来吊唁的客人，还要瞒着我姐（当时非典，我姐回不来），最后把我爸丧事处理的妥妥当当。
前面给我爸治病、办丧事花了不少钱，家里欠了不少债，我寻思要不别上学了，找个什么活，也能帮家里减轻点负担。她很凶的吼我：“上你的学，考不上大学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那时候，我只见过她哭过两次。一次是我爸头七，我和她给我爸烧纸，我妈哭得惊天动地，边哭边骂，骂我爸不负责任，丢下这个家就走了，现在躺在地下啥心不操，家里这一大摊子事，让她怎么办？让她一个女人怎么办？
当时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抹眼泪，拉着手劝她别哭，说等我以后考上大学毕业了就好。那时候好天真，考上大学毕业还得五年，眼前这五年怎么撑过去？
结果，哭完我妈说没事，她就是心里难受，哭出来好点，哭完了就好了，叫我别担心，好好上学，家里还有她和我姐呢。
还有次，我放学回家，她侧躺着床上，背对着我，估计是没注意到我回来，我转头看见她，满脸都是泪水，看我回来，站起来抹了把脸让我吃饭，又匆匆出去了，估计是怕我难受吧。
后来，我考上大学，第一年学费将近七千块，我姐寄回来一千来块，剩下的她七拼八凑一暑假全给我凑齐了，我都不知道她从哪借来的，那时候我估计都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们。家里没什么收入，她就帮人家看看孩子，每个月赚一点钱，连着我姐给的钱，省吃俭用供我上学。
大学毕业，我上了班，在离家很远的乡镇，一周才回来一次，不过也总能赚钱了。第一个月工资发了1600拜多，我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了礼物，给她买了件五百五的波司登羽绒服，她把我骂惨了，但眼里怎么都透着笑意。那年她五十五了。
她又张喽着开小商店，说可以帮我攒结婚的钱再后来，我结婚，家里盖房，媳妇生孩子，又欠了不少账，压力挺大。她应付完家里的事，还安慰这点债很快就还完了。让我安心上班，家里有她和我姐就行了。那年她六十了，身体还行。
我妈一生，命运忐忑，四岁时我外婆就没了，后来人到中年，我爸又去世，家中负担全都压在她一个女人身上。命运在她面前不算着实不算慷慨，可我妈总能在哭过之后，站起来把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妥妥贴贴。
3
可现在，我那个从容自若的老妈怎么一下就迷糊到这样了？她今年也不过才六十五，这年龄，很多老大娘还能可劲在广场跳广场舞呢。
她呢，走了几十年的路，一到晚上就不认识了，吃饭每次只能吃一点点，脾气也变得古怪了很多，说话稍微不注意她就生气，脸动不动板得比砖还平，家里人都得小心翼翼的哄着。
心里也藏不住一点点事，连下水道堵了这样的小事，都要气得头晕眼花几天，要是丢了个手机，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要是听我说学校有个啥事，总要担心好多天，吓得我现在回家根本不敢再说单位的事。
我总宽慰她，那几年，啥日子都撑过来了，怎么现在一月能赚五六千块了，丢了几百块的东西反而看不开？
身体上的变化更为明显，坐到那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手抖的厉害，眼睛也花，遥控器认好久才能找到自己想看的节目，连最爱的麻将，坐得时间一长，就喊着都受不了。
以前我老觉着，上了班赚了钱就好了，就能给我妈买好多好多东西，让她过上好点的日子。现在确实赚钱了，可我发现能做的还是不多，每天早晨六点多就上班，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家里有啥事情，大多数我还是帮不了太多，只能说花钱找人做。可很多事情，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
相反，我妈还得和我姐帮我照顾老大和老二，尽管她身体已经不好，但照顾孙子方面比我做得还好得多。
今年暑假，我本来打算带她去西安好好玩玩，可在短暂的假期里，一家人光照顾几个娃就已经忙得不行了，说好的旅程一直没有成型。
等孩子再大点，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我其实也不能肯定，事情总是很多，单位的，家里的，一件接着一件。有时候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我妈又不想出去，说走一小会就走不动。我一想也是，加上要给娃辅导作业，送孩子去兴趣班，老二也得照顾。上班那么忙，有点空时间还想抽空踢踢球。
我想，没时间去就没时间去吧，以后有时间了再去。
4
微博有一个热搜：人生不过一张A4纸。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有900个月，画一个30×30的表格，一张A4纸就够了。
每过一个月，在一个格子里涂掉，全部人生就在这张纸上。
如果我们的父母现在平均50岁，接下来的每天你天天和父母见面，你们的相处时间是这样的：
如果一个月见两次面，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是这样的：
如果一年才见一次面，那么时间就是这样的：
我妈今年六十五，我一周回来好几天，按理可以说天天陪她老人家，可是我发现很多时候不是我陪她，而是我需要她，麻烦她，早上起来没人照顾孩子得靠她，有时候孩子生病也得她搭把手，接送孩子上学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
也许每一个父母都是这样，他们终将老去，犯迷糊，脾气古怪，不负往日的坚强勇敢。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有时候就算想要陪陪他们，却真的抽不出时间。可他们总是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有些事情当下不做，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做。很多事情可以等，唯独孝敬老爸老妈不能等。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追不回的，是过往岁月；见不到的，是逝去的亲人。
愿每一个做儿女，都能早点明白，别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