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
“我回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听筒里传来时,我一只脚刚踏上去往公司的地铁,另一只脚还来不及踏上,就被惊的缩了回去。
“你怎么回事?怎么堵在门口啊?”
“不上你就下来啊”
“我们要迟到了,别耽误时间”
此时,我后面一片责骂声,可我听不进去,时间放佛静止了,我唯一听到的就是那句“我回来了”。
(1)
“子雨,子雨,快过来”
“怎么了,李奶奶,又有好吃的零食给我吗?”
我飞快地踩过青石路,手里的编织菜篮子一晃一晃的。
“你这毛丫头,来,这是我的外孙子,这个暑假准备在这里,你没事过来找他耍” 。李奶奶边说边拉过身边的男生往前稍稍推了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韩阳,高高的个子,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深邃的大眼睛,额前的碎发在夏日的热风下微微飘动。
以前一直听李奶奶念叨说有一个外孙在大城市里,一年难得来看他们一次,就算来,也是匆匆的两三天而已。然而,我一直都没有见到过。
韩阳倚在木质门边看了我一眼,忽而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我说:“你就是子雨?”
“你认识我?”
“不认识,常听外婆说起你”
“你好,我叫牧子雨,家就在街尽头那边”
“我叫韩阳”
“很高兴认识你,哦!李奶奶,我要回家了,我爸妈要回来了”
“哦,回吧,回吧,常来耍啊”
我抬手胡乱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拿起小草帽戴上,跟李奶奶挥手再见。
跑了几步,回过头,发现韩阳还倚在门边,夏日的落霞,未尽的夕阳,褪色的木质门,阳光的青春少年。
那年,我十七,他十八,最美好的遇见。
“子雨,子雨,洗衣服去啦”
“来了,马上来”
柳婷一身碎花裙子,扎着马尾,站在我家门口的枣树下,脚边放着一篮子衣服,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不停地扇啊扇。
“快点快点,等下太阳出来了,又好热”
“等下,我去戴上草帽”
我提着一篮子衣服,反手将门关上,有些年头的木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清晨就开始一天的高歌。我和柳婷一手一篮子,迎着夏日清晨的凉风,踏着光滑的青石小路,欢声笑语地向着愚溪走去。
到了愚溪的石级边,我发现了不寻常的身影。
韩阳卷着裤脚,赤脚站在小溪里,一旁的石头上放着他的白色运动鞋,他拿着衣服笨拙地在石级上前后搓。
我不禁轻笑起来。
柳婷也看到了,扯扯我的袖子,努着嘴:“他是谁呀”
“李奶奶的外孙”
“哈!”
柳婷惊叫一声,韩阳听见声音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是你啊”
“你,你会洗么”
韩阳白皙的脸上爬上一丝红晕,他挠了挠头。
“第一次洗”
“你好,我叫柳婷,听说你是李奶奶家外孙,你叫什么?”
牧婷在一旁抢着答话
“韩阳”
“哦,欢迎你来我们古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
我拉拉柳婷,不让她继续发扬她过度乐于助人的精神。
我脱掉凉鞋,一脚踩进清凉的溪水里,绿油油的水草,在溪水的流动下左右飘摇,就像是徐志摩的诗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那样美,同样沉淀着一个彩虹似的梦。
“你为什么叫子雨啊”
“我妈说,生我的时候是子时,又下着雨,就叫子雨了”
我和韩阳躺在枣树下的凉床上,拿着蒲扇,望着隐约可见几颗星星的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今年暑假怎么会回来啊?”
“我爸妈出国了,正好我高考结束了,就过来了,还没机会好好逛逛这城市”
“哦,其实,别看我们这小城市,它可是柳宗元笔下的奇景之地呢,要不,我明天带你转转?”
“好啊”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用力地敲着木门,“叩叩”
“韩阳,快点,等下太阳出来了”
“毛丫头,就不能斯文点啊,女孩子家家的,以后怎么嫁出去哦”李奶奶打开门闩,慈祥地责备着我,同时塞给我一块冰西瓜。
“李奶奶,太阳出来很热的,我们当然要早去咯”我咬一口冰西瓜,含糊地回答
韩阳随之也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架照相机,我拉着他就走。
“你们两个出门小心点啊”李奶奶在背后大声叮嘱。
“知道了”
“你看,我们现在住的这条街叫柳子街,这些青石板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了的,只不过后来稍微修理了,但是这些石头可是原始哦”
“刚刚那是王爷爷家,他家以前可有钱了,你看他家房子,那时可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商铺哩”
“我们洗衣服的小溪叫愚溪,就是柳宗元取名的,夏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任水草轻轻亲吻我的脚,看小鱼儿嬉戏。对了,千万别下去,这水可是很深的”
“再往前走就是著名的《小石潭记》里的小石潭了,听到了吗?有潺潺的流水声哩”
“喏,这就是柳子庙啦,不过你是外地人,需要门票的”
我不停地说着,很自豪,终于可以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家乡了。
我拉着韩阳踏在古老的青石路上,看着两旁参差不齐的木质房子,喋喋不休,就像是青翠柳树上的知了一样聒噪。
白天,我拉着韩阳出去逛,走遍了柳宗元笔下的八景,晚上,我们就躺在凉床上听取蛙声一片,偶尔数数寥寥无几的星星,听他畅谈我所不知道的那个城市里的一切,连讨厌的蚊子在耳边萦绕都不曾察觉。
临走前的一天,韩阳约我到吊桥,散发出暗黄光芒的孔明灯点缀着漆黑的夜幕,对面的石桥也亮起了五彩缤纷的夜灯,流光溢彩。
桥的前头还有很多烧烤的小摊,青年男女在此放纵时光,父母带着孩子温馨散步,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伴走过漫长的岁月,热闹非凡
“子雨,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渐渐升高的孔明灯,如同我放飞的梦想,点亮着那颗青春的心。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韩阳的愿望是愿此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