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喝酒吹牛，我说，中年如狗，疲于奔命。朋友说他在山东待了几年，山东人说中年是驴。狗是闲逛的东西，驴负重拉磨，说中年人，驴比狗恰当。

      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资本，没有技能，也没有经验，一片空白，也一无所有。充满了新奇与诱惑，精力旺盛，需要物欲的滋养，才能蓬勃生长。

      电影《万物生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物欲是成长的养料，在成年人的眼里，那些养料或许包含着许多有害的成份，然而对于年轻的生命，却必不可少。就像滋养庄稼的粪土，都是肮脏的东西。世界就是这样，不在真空里，存在就是合理。

      所以年轻就要学习，就要锻炼，就要经受挫折。无所顾忌，付出的越多，得到的也越多。何况在这样一个物欲充塞的时代。

      二十来岁的时候喜欢打篮球，如醉如痴。半夜里看完乔丹率领的“梦一队”在巴塞罗那的比赛，热血澎湃，等不到天亮，抱着篮球就往球场跑，一个人单练。那时候，觉得这辈子是离不开篮球了。想着，至少，打球要保持到六十岁以后吧。可是，过了四十，就基本上不去了。不去的原因，是因为成为被那些小子们虐的对象，已经没有乐趣可言。 

      生活里少了篮球，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可是，每次站在球场边，看小伙子们生龙活虎，闪展腾挪，回忆着自己也曾经如此的英姿飒爽，心底的失落就会会隐隐泛起。

      放下篮球，好像并不是太难的事，顶多再培养一件可以消减臃肿，锻炼身体的事去做。比如跑步，就更适合我这样的中年大叔，找个公园，或者河边，随心所欲，不受时间限制，再不会被半大小子残虐，在我头顶上飞来飞去。 

      然而，人过中年，就像驴拉的车，车上已经塞满了许多杂七杂八，该要的和不该要的，能用的和不能用的东西。自己也分不清，哪些该扔掉，哪些该留下。更糟糕为难的是，明明知道，有些东西该痛下决心扔掉，却办不到。

      比如戒烟。真是佩服那些说戒烟，当下就能把烟和打火机扔了的人。陈道明抓住崔永元说，烟都戒不了，还是男人吗？说得我无地自容。有人说，把烟戒掉的人心狠，能成大事。这个我信，却做不到。这才明白自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肯定是做不了什么大事，或者连生活工作，和人打交道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

      儿子要是作业写不好，我就会严厉地告诫他，不管是学习还是做事，一定要有点狠心，男子汉嘛，要有点不做好就不善罢甘休的劲头。儿子则会反唇相讥，你连烟都戒不掉，还来说我！总是逼的我恼羞成怒，语无伦次。

      说什么习惯的力量，那是在找借口，舍得放下，真的是一种能力。这些都是小事，可正是小事，才看一个人的能力和本质。这世上，有几个是不拘小节，去做大事的呢！

     上班几年，也算是个好学的人，摆下酒，和师傅交流那个炼油装置三大平衡的理解，师傅给我扯东扯西。我说，你说的不对，我没听懂。我没听懂，不是因为我智力差，而是你没讲清楚，你如果能讲清楚，我肯定能听懂。

      真正的智慧，就是简单。可是要做到简单，何其难！凡夫俗子，烟火熏染，最可怕的是不知放下，不知舍得。佛家教导世人舍得方得轻松，老子说大道至简。放下舍得是大智慧。

      我们家从农村搬到城里，风风雨雨几十年，经历了不少事。每次到重要关头，母亲就会拍案而起，挺身而出，什么置诸脑后，不用理会，什么该做，全力以赴，就会像临阵的将军一样，更像一个护雏的老母鸡，有条不紊，决绝应对。

      我真是佩服母亲。母亲没受过教育，指挥调度，大有舍我其谁的风范，应该是性格使然，也是年轻的时候在农村吃了不少苦，生活的磨练，知道缘来可喜，缘散便去，天命难违的道理。

      这几年，酒场是越来越少，没事在家喝喝茶，养养花，陪陪孩子。外地的一位朋友看我发的微信，怀疑我是不是已经退休。人到中年，寂寞并不可怕，也能忍受。所谓朋友，越来越少，该淡的自然淡去，需要珍惜的，自会装在心里，默默把玩，就像一件珍藏多年的文玩。

      放不下的，也装在心里，也只能独自承受。我们这代人，牵绊太多，被物欲缠绕，担心孩子上不了好大学，操心上班，忧虑养老，说起来都是责任，塞在驴车上，一样也放不下。

      宝马也好，霸道SUV也罢，其实不过都是中年的一辆驴车，踽踽而行。该扔的东西，就要扔掉。